本文翻译于2022-12-09,基于当时的翻译水平,文中或许会出现部分翻译疏漏,敬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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タクシードライバーの恋

作者 三笹

简介

经济差距、学历差距,即便如此女人还是会陷入爱情之中

久贯以开出租车为生,每天晚上都在大城市中心载客。有一次她载上了一个女人。女人要求久贯「绕远路」,久贯为了回应她而奋斗。



原文地址:https://kakuyomu.jp/works/1177354054918355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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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说这篇小说本来是没什么翻译的必要的
因为全文的文法都很简单,也没什么生涩词汇
就算不怎么会日语也能看
就剧情上来看可以说是老套到乏善可陈
但跟随着主角视角,一深一浅地走在这片大地上,感受着生活中的潮起潮落
真的是看得很舒服,所以还是没忍住就翻了

会给人一种走在冬日暖阳下的感觉
时而能感受到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暖意
时而路过树荫,又落回冬日刺骨的冰冷中
但沿着绵长的小路走,总会又走回阳光底下



第1话

深夜1点。
我在过于明亮的街道上。
街灯不留间隙地照亮着道路,白线在苍白的方框中狂奔着。

车内鸦雀无声。
只有汽车的引擎声,偶尔响起打转向灯的声音,还有宛如呻吟般的鼾声。
醉酒的乘客会有很多麻烦事,我是非常欢迎像这样睡着的人。

为了不吵醒疲惫的上班族,我轻轻地转动方向盘,转进最后一条路。
调小音量的iPhone上,导航用女声告知到达目的地了。

「客人」

熟睡的客人张大嘴睡着了,不像要起来的样子。
我按停计费表,解开安全带,用拳头使劲敲打着背后的透明隔板。

「客人!」
「……嗯」

客人流了口水,把衬衫弄脏了。

「一共1,780円」

我尽量露出微笑,指着计费表说道。
客人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在包里翻找出钱包,粗鲁地扔出两张千円钞。

「不用找零……」
「非常感谢。期待您下次乘坐」

我拉起拉杆,打开后座的门,把客人撵出去之后,我急忙打开所有的车窗。

「酒臭味……」

然后,我抓起托盘上飘动的千円钞,丢进副驾驶前面的抽屉里,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还有,1小时45分钟」

现在是星期天的深夜,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准确来说是星期一。
工作的人和到处喝酒的人都很少,怎么说都是赚的钱变少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还是开车去了办公楼区。
再怎么考虑也没办法。
我能做的只有行动起来而已。

跳槽到东京的出租车公司已经两个月了。
虽然很不习惯,但我还是记住了这里的道路、地名、地标,无奈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别人说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只要若无其事地将地名输入导航就能去到目的地了,但只是这样的话不管过多久都赚不到钱。

这个工作最重要的是了解街道、了解人流。

我一边睁大眼睛搜寻新客人,一边在昏暗的夜路上慢慢地开着车。
左右林立的楼宇处处亮着灯,没有一栋楼宇是完全没有灯光的。

「真是辛苦了」

在家乡不会有这种时间还开着灯的。
说起来,在家乡本来就很少办公楼。
夜班的出租车必然也只是最低限度的数量。
怎么都做不到像这样四处找客人的流动性营业。

穿过巨大的双子大厦,开往岔路的一边。

行道树被修剪得很整齐,深处像是要避人眼目般零星地摆放着石头长椅。

上班族会在这种地方和同事一起吃饭吗。
我试着想象出一个职员在路边并排开着的餐车里点了一份咖啡和加了牛油果、芝士,看起来很贵的三明治,但我实在是对此没什么实感。

那是我不太了解的世界。
只要和别人交流、下达指令,就能拿到难以想象的高薪。
只是我的想象力贫乏,实际上他们的工作应该比我想象的更加丰富多样。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还是理解不了。
我不了解亲力亲为以外的赚钱方法。

突然,视线前方的人行道上出现了人影。
那个人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
用脚顶着高跟鞋,晃动着。

又是喝醉酒的吗。
我叹了口气,然后像是要突显自己一般在女人的眼前放慢速度。
我一边祈祷着她能注意到我,一边从她眼前通过。
这时,女人马上从长椅上站起来,快步向我走来。

总之我打着双闪灯,将车停在路边,观察着女人的反应。
听到女人的高跟鞋声渐渐靠近,接着,车窗被轻轻敲打着。

「让我上车」

听到女人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拉着拉杆,打开后座的车门。

「您要到哪里?」
「到日本桥附近。之后我再指路」

车内响起平稳又有些低沉的声音。

「了解了」

我点击iPhone的屏幕,输入『日本桥车站』,开始导航。
关掉双闪灯,打开计费表。
然后我确认着车后方的路况,慢慢地开到沥青路上。

车内安静到不像是载有两人。
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瞥了眼后视镜。

女人年纪比我稍大些,大概30岁以上吧。
微卷的头发长至肩上。
今天在2月里还算是暖和,所以女人外面只披了件薄风衣。
但是,不知是否因为入夜后就冷了,女人合紧风衣的前襟,像是很冷般双臂抱于胸前。

「请问车内的温度还行吗?」

问话的同时我马上伸手,将车内的温度调高了0.5度。
我心想着糟糕了,但已经调高了也没办法了,我假装不知,在红灯前缓缓踩下刹车。

「谢谢」

女人笑着说道。
我能感觉到脸上发烫,但一想到这是不会再见到的人,心情就好上了不少。

交通灯变绿,我慢慢踩下油门。
从女人上车的品川附近开到日本桥,只要沿着316路开就好。
路上人和车都很少,车子畅通无阻地安静前进着,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无聊。

我看着倒车镜和后视镜,确认着周围有没有其他车辆。
顺便透过镜面看向女人的脸的时候,我们四目相对了。
她乌黑的圆眼一下子眯了起来,女人又笑了。

我尽量假装平静,移开视线,装作确认路上挂着的指示牌。

「我说。能不能绕一下路?」
「请问要绕去哪里?」
「你来决定」
「那么,就绕到月岛附近。这样可以吗?」
「嗯。交给你了」

我打起转向灯,开过隅田川上的桥。
因为今天的月亮很漂亮,月光反射在河面上应该也很漂亮吧。
这边也有很多灯火通明的桥,但大部分到0点就会熄灯,所以不在这次的考虑范围内。

我透过镜面看女人,但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我担心她是否不满意,但答应来这里的是这个女人。
我只是司机,负责在指定路线上小心安全地驾驶。

如果觉得不满,下车不就好了。
如果不下车的话,那我就按照自己的判断,走指定路线里我觉得最适合的道路。

穿过高层公寓群,绕着半圆弧线,开过好几座小桥。
穿过仓库街、平民区的小路,从高速路下穿过。
然后再一次,从另一侧开过隅田川,直接穿过金融街。

「这里左转」

刚才还沉默着的女人,自言自语般指示着。
我注意着别听漏,按照指示打方向盘。

「在那个路标停车」

我踩下刹车,停在路边。

「谢谢。我很开心」

女人淡淡一笑,拿出两张纸币。

「一共5,520円」

我没有收下纸币,这么和她说道。

「你就当小费收下吧」
「太多了」
「那就一张。我手上没有其他纸币了」
「也可以用信用卡」
「真是不解风情啊」

我败下阵来,从女人手中接过1万円的纸币。

「非常感谢。期待您下次乘坐」

咔哒一声,我拉起拉杆,打开后座的门。
冰冷新鲜的空间从缝隙间灌入车内,我的身子稍微颤抖了一下。

要是有稍微开点窗就好了。
我现在才发现车内的空气很混浊。

我在脑中记下『注意换气』,打开车门下车。
我朝下车的女人再次道谢,深鞠一躬。

女人踏着高跟鞋声,迅速消失在眼前的公寓中,我在她走后一段时间内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能一下子拿出2万円的女人。

就算我勤勤恳恳地工作,现在也只是堪堪能拿到最低工资。
工作一天的收入是1万円左右。
因为还要从中抽取各种费用,实际到手会更少。

我们所在的世界不一样,这说起来倒是简单。
实际上日本桥这种地方,就算我竭尽全力也住不起,我们生活的环境和努力所需的量也不一样吧。

如果没有拒绝就好了。
我不由得在心里这么嘀咕。

至今为止我都没遇过有客人会给出将近运费4倍的钱,也没想过能收到。

以劳动为代价收钱。
对女人来说,这次的乘车值2万円吗。
我怎么也不觉得值,但对女人来说是值得的吗。

我不知道。

我觉得头痛,就不再继续考虑了。



第2话

「久贯小姐,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我停下正在洗车的手,抬头看向出声叫我的人。
白发渐显的温柔男人,眉毛撇成八字,低头看向我。
他是这个营业所的所长。

「营业额不太好呢。虽然现在你还在试用期,但是要快点做出贡献啊,不然公司是会严厉对待你的哦」
「对不起」

总之我先低下头。

「不过你还年轻,大家都很期待久贯小姐的哦。快点成长为能带领公司的人才吧」
「我会努力的」

所长听到我的回答,落落大方地点点头,然后去和我旁边同样努力洗车的年轻人搭话。
我呆呆地看了会所长的背影,然后将所长的话赶到脑中的角落里,握紧湿漉漉的毛巾。

也就是说试用期里,如果营业额提不上来就会被解雇吗。
我一直都觉得出租车业界很缺人,但出租车的经营真的这么困难吗。
我不太了解经济的事情,但我想尽量避免到东京没多久就失业的局面。
我迅速洗好车,开始检查今天要进行的项目。

我像往常一样在路上溜达着。
车头前端射出电动车特有的光,照亮着前进方向的道路。

今天很走运。
抓到了几个从演唱会回来的客人,刚好快要没客人的时候又抓到了长途客人。

虽然上周过得很惨,但是这周应该不会被所长说了。
我从横滨回市中心的路上也一直贪心地看着有没有客人要坐车。

时间是深夜0点55分。
星期天过完了,星期一才刚开始。
瞥了眼冷清的品川车站,确认有出租车在车站等着,我就轻轻地移开视线。

话说,上次就是在这附近捡到那个女人的。
那个女人会在这里也就是说,说不定这里也会有其他白领。
我打着方向盘,黑色的车子溜达进了办公楼区。

穿过眼熟的双子大厦,驶入旁边的岔路。
街边行道树的树叶比起上周长了不少,,已经逼近长椅了,但可能是有人定期修剪,所以并没有给人杂乱的感觉。

整洁的空间。
舒适与趣味相融合的配置。

我在这空间里,放慢速度,左右张望。

「……有了」

坐在长椅上的人影。
她翘着二郎腿,好像在用高跟鞋的后跟戳着某样看不见的东西。

我在女人面前停车,闪烁了一下双闪灯。
女人注意到了我,走向这边。

「能坐吗?」
「当然」

女人熟稔地坐上车。

「是到日本桥吗?」
「在那之前想先兜兜风」
「……请问到哪里兜风比较好?」
「能看到海的地方」
「那就绕点路,去京门大桥怎么样?虽然很不巧没有亮灯,但是应该能看到东京湾」
「那是在哪里?」
「在台场附近」

女人轻轻点头,我发动车子前进。

大海很漂亮。
虽然也有人觉得这幽暗阴沉的海面很毛骨悚然,但是我很喜欢这深不可测的感觉。
大海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有人类不可探知的地方。

女人只是托着腮,眺望着窗外。
风从开了缝隙的车窗吹了进来,女人的头发随风飘动着。
她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犹豫着要不要询问。

就这样边眺望着大海,边绕远路,不知不觉间计费表上的金额比上次多了一位数。

「非常抱歉」
「没事没事。是我说要绕远路的,所以你不用在意」

女人笑着摆了摆手,我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而且这也能作为给2万円的借口」

女人拿出两张1万円的纸币,压在我的手上。

「为什么要给2万円?」
「嗯ー,是我的心情吧。坐你的车感觉很让人平静」

我没听明白,冥思苦想着。

「也就是说我的工作值得客人您支付2万円吗?」
「对对。如果是支付超过实际运费的价格,就谁都不会吃亏吧」
「我觉得客人您会吃亏……」
「没那回事哦。有时候花钱也会觉得开心」

我从笑眯眯的女人身上移开视线,坦率地鞠躬。

「非常感谢您」
「嗯,下次见哦。如果你下周也能来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好的。那么给您,我的名片……」

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没有一个口袋是鼓起来的。
我记得也没放进副驾驶前面的抽屉里。

我打开副驾驶和驾驶席之间的中央置物箱,伸手去搜刮。
指尖碰到某个尖锐的角,强行将它拉了出来。

「我叫久贯」

我扭过身子,将稍微有些皱巴巴的名片递了过去。
将夸张地写有全名的名片递给她让我有些犹豫,但是没办法。

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名片,反复低声念着「久贯」,然后马上收进了包里。

「那就拜托你了哦,久贯小姐」
「好的。我等着您」

我走出车外,目送着女人走进入口,之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公寓。

「她是住在哪里的呢」

虽然我也觉得这样做不好,但是我的视线还是徘徊在昏暗的窗户上。
就这样伫立了一会,5楼角落处的房间有扇窗户突然亮起了灯。

「是那里,吗……」

我一边厌恶着自己的行为,一边在脑中牢牢地记住那个位置。

我也并不是想做什么。
只是想感受一下,那个人生活在那里。

那是一个与我相距甚远的人。
我们的生活方式就像地球人和火星人一样天差地别,价值观也不一样。
我只是想感觉到这样的人也和我一样会回家、吃饭、睡在床上。

我抬头看着亮灯的窗户直至满足为止,然后坐上车,奔走进昏暗的街道。



第3话

之后我载着女人在都内兜过好几次风。
既有绕着皇居跑了一大圈,也有在商务区的同一条路上一直跑。
虽然也有开上过首都高速,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出入口会花时间,所以之后女人就婉拒上高速了。

开车载她一次,2万円。
虽然费用会根据行车距离和是否上高速而有所增减,但是我决定不拒收女人给我超过标准的钱。

考虑到那是女人对我劳动的评价,拒收反倒是不礼貌的。

而且,收到钱不可能不开心。
我为了配得上女人给我的钱,努力提供舒适的兜风。
而女人则给我与兜风相称的钱。

我不知不觉间开始期待载女人兜风。

就算是不怎么能抓到客人,营业额很危险的时候,一想到星期天的兜风,我心情就好起来了,反而会想继续努力。

休息日我会出门找好看的建筑,打开网页也会看好几个小时的谷歌地图。
我的生活就像这样被女人侵蚀着,抓到的客人也成比例地上涨。
虽然营业额还差得远,但是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下个月应该能摆脱最低工资了吧。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到了某天。
我和往常一样在品川站附近的写字楼等那个女人。

已经过了深夜2点。

女人一般是1点左右出现的,而且迟到的时候她会打电话给我,但今天不知为何了无音讯。

我摆弄着手上联系用的手机,背靠在放低了的靠背上。

明明今天有想带她去的地方。
我抬头看着低矮的天花板,叹着气,看向窗外。

「啊……」

树木的阴影不经意间映入眼帘。
密林般枝叶茂盛的树丛里,能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花坛的一角。

我马上就知道是那个女人。
但是,和平时不一样,她的背影像是拒绝一切事物般蜷缩着。

我稍微有些犹豫。
我们的关系是司机与乘客。
没有客人的许可,就什么地方都不能去。
但是,就这么离开,留女人一个人在这里,我又不好意思。

我犹豫片刻后,伸手轻轻地按了一下方向盘,鸣起喇叭。

嘟!

警告声在寂静的办公楼区响起,让我产生了些许罪恶感。

如果她能注意到就好了。
我望着女人的背影祈祷着,女人的身子微微摇晃着。
她慢慢抬起头,挺直背,向上伸展着双臂。
她就像是在伸懒腰,我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

「睡着了……?」

女人左右扭动着身子,确认着腰部的状态。
做了一阵子伸展运动之后,是满足了吗,女人拿起旁边放着的包包,慢慢地转头看向这边。

像是被吸引过去了一样,我们四目相对了。

红肿的眼睑。
妆花了,黢黑脏污的眼角。

我坐立不安,打开车门飞奔了出去。

能通往女人所在之处的道路都是必须稍微往左右两边绕一下才行,但是我这时脑子里完全没考虑到这些。

我只是朝着女人的方向,一条直线地冲了过去。
跨过齐整低矮的灌木丛,越过挖出来的沟渠,穿过杂乱的树木。
女人惊讶地看着我,我连她这样的反应都没注意到,只是一个劲被焦躁感驱使着。

必须尽快到女人身边去。
去了又该怎么办,女人有期望我这么做吗,我连这些都没考虑过。
我只是被不明所以的感情驱动着,脚被树枝拍打着,被树叶攀缠着,被虫子缠身,胡乱前进着。

女人一时间瞪圆了眼,看着我拼命地跑来,然后似乎忍不住了,开口笑了出来。

「啊哈哈! 久贯小姐,这么着急是怎么了?」

女人颤抖着肩膀,看着满身破损的我。

「呃……」

我这时终于来到女人身边,但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安慰的人了,只有一个不停捧腹大笑的女人。

总之我先从刚爬上的花坛上面下来,女人还在笑得抽搐,我摩挲着她的后背。

女人抓住我的手臂,想让我停下来,但可能是没使上力吧,只能任由我就这么抚摸着她的背。
我边像这样抚摸了一会,让她的背暖起来,边发着呆,女人终于以清楚的意识抓住我的手臂。

「谢谢。已经没事了」

女人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泪,将我的手从背后拉开。
我见此松了口气。

「要坐车吗?」
「嗯嗯。拜托了」

我们没有胡乱地穿过树丛,而是好好地从修整好的小路上迂回前进,并排走向出租车的方向。

「你还挺高的呢」

从偷看的侧脸中,我发现女人的视线比我稍高,便漫不经心地如此说道。

「是你比较高哦。因为我是高跟鞋垫高的」

我注视了一下女人的脚边,轻轻地点头。
我的个子很高。
搭配上短发,我经常被人说看起来很擅长运动,但并没有那回事,我只是个笨拙的木头人。
唯一擅长的大概也只是挺立着瞪对方,恐吓对方吧。
很少见会比这样的我还高的女性。

我走到车前,用右手打开后座的门。

「请吧」

我将左臂贴在车顶边上,注意不让女人撞到头。
女人微笑着道谢,慢慢地坐进车里。
确认过女人完全坐进车里之后,我关上车门,急忙回到驾驶座,发动汽车。

「今天打算怎么办?」
「开回家吧。如果有想去的地方,在你的工作时间内随意去就好了哦」
「谢谢。那么就去一个地方。不是很远,就多开10分钟就能到了。可以吗?」
「我知道了。就交给你了哦」

我已经不需要开导航了,在熟悉的道路上奔走着。
如果有环顾四周,就能看到道路两旁种植的植物都开了花,行道树也发了新芽。

这周开始已经是4月了。
女人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吗。
她是否亲身感受到大自然喷涌出的清爽空气,宛若在祝福着新生命的降临。

我开过月岛,稍稍绕了点路,从东边开上横跨墨田川的大桥,在桥上停车。
我走下驾驶座,绕着车身,用手打开后座的门。

「请下车」

女人惊讶地抬头看着我,顺从地走到沥青路上。

「看那边」

我指向桥上能看到的景色。

皓月当空。
洁白的花瓣在月光照耀下,宛如纷飞的粉雪在空中飘舞。
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的白色,如同夜空中浮现的银河。

「……好漂亮啊」

女人靠在栏杆上,像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河川两旁种植有行道樱花树。
盛开的花瓣从树上一片片凋落,结束此生。

干燥的风抚过脸颊,摇动着头发。

我们之间沉默无言。
无论何时,都无需言语。

直至此时。

「……我,在做研究」

女人轻声嘟囔着。

「上了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在企业里任职研究岗位」

这就像独白一样。

「我在做材料的研究呢。……比如说贴身衣物,不是会想要吸汗性、速干性好的面料吗? 我在做的研究就是类似研发、改良这样的面料」 

她没有看漏我细微的疑惑,女人又说明道。

「但是最近公司的业绩不好,要缩减一部分研究。那时产生了很多纠纷,结果我被踢到其他部门了」

女人眯起眼睛,注视着河面。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从她语句的字眼里能猜到这是她不情愿的调动。

「调动到的部门是并不需要技术性知识的部门。不如说那里的风气更重视沟通交流呢。我马上就被公司架空了。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呢。根本就没几个好事者愿意起用一个有博士学位又难对付的女人。虽然我一直有提交调动请愿,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暗中阻挠,调动完全没有进展」

女人像是要保护自己一样,双臂牢牢地抱在胸前。

「所以为了消遣,我想将研究的材料写成论文。因为已经收集好实验数据了,剩下的也就只是将研究成果整理好,修整好门面。但是,不知是什么时候论文被发表了。并不是以我的名义发表,而是以共同研究的同事名义发布的。这是我昨天发现的」

女人自嘲般微微一笑。
仔细一看,她的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我当然有去抱怨。但是,他们却反过来说服我,把功劳让给有前途的人。……居然有这么愚蠢事情? 明明是我研究的,怎么可能接受让别人将一切成果抢走。明明就是他们夺走了我的未来」

女人双手掩面,像是崩溃般突然趴在栏杆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犹豫过后伸手轻轻抚摸她颤抖的后背。

女人的独白结束之后,我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风吹过,波浪的声音平静地回响着。

女人的话里有很多很难想象的部分,但要解释的话重点就是她在公司被人讨厌了吧。

但是,就算知道了,我也给不出恰当的建议,也想不出什么风趣的话。
所以要说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就是说些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

「我是初中学历的哦」
「诶……」

女人惊讶地抬起头。

「我3岁的时候,父母把我放进了孤儿院。听说是经济原因,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来联系我,所以我想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虽然孤儿院姑且也有让我去上高中,但是我和朋友吸烟被人发现了,只有我被退学了」

我回想起当时的事情,有些怀念地说着。

「虽然是我自作自受。但只是吸了一次烟就被退学还是太过分了。后来听说一起吸烟的朋友的父母是很麻烦的人,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虽然当时我对着周围乱发脾气,但是现在看来是做了些傻事啊」

女人似乎没能完整想象出我所说的状况,露出一脸为难。

这是当然的吧。
恐怕我上的底层高中,和女人上的升学学校,环境差太多了。

我所在的高中,连普通的学生都会很简单就习染上香烟。
也听说过在性质恶劣的集团里面很流行毒品。

「如果被退学的话就必须离开孤儿院。我求孤儿院让我稍微晚一点离开,在这期间幸运地找到了乡下旅馆的兼职,就寄居到了那家旅馆。但我想着只是这样不行,就在那里拼命工作。那里是一对高龄夫妇在经营着的,他们说用小货车运货很累,所以就让我考了驾照。他们对我很好」

我停顿了一下,控制住颤抖的声音。

「但是有一次,老先生蛛网膜下出血倒下了。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瘫痪了。这样没办法继续经营,所以他们就把旅馆关了。之后我靠打工过活,等拿到二类驾驶证,就入职了当地的出租车公司。在那里顺利工作了3、4年。但是有一次,同公司的中年大叔追求我。……说我快过结婚的年纪了,就由他来收下我。我和公司说了这件事,但是公司置之不理,所以我就辞职了,来到东京」

我看着女人,女人看着我。
两人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啊ー,所以就想说,换个环境是不是就能有什么变化。做出转变的话,会有坏事,也会遇到好事,我,是这么想的……」

我既无法给别人赠言,也没有能讲给别人听的人生经历,这么一想,我说的话就变得有头无尾的。

我害怕看到女人的表情,所以低着头。
她应该被我吓到了吧。
应该会轻蔑过得如此糟糕的我吧。

女人的沉默很恐怖。
我正开始后悔不应该说些多余的话,女人就打破沉默,说道。

「抱歉,太超乎我的想象了,所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听了你说的话,我就觉得自己是在婆婆妈妈地纠结些什么小烦恼啊」
「如果花费一生积累而成的成果被抢走了,不管是谁都会很难受吧」
「是吗。积累而成的东西再积累一次就好。我觉得从边缘爬上来的你才是真的强大」
「我被很多人帮助过。我自身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人」
「你就是这方面好啊」

女人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

「我们聊得很入神呢。天开始亮了」
「我送你回去」
「谢谢」

我打开车门,站在一边,女人在上车前突然靠了过来。

「下次,要来我家吗? 之前,你有抬头看着我的房间吧?」

她使坏地笑着,我控制不住脸上发热。

我的行径被看到了。
我羞耻到转过身去。

「好可爱」

我要低下头的时候,被女人用指尖抵住下巴,止住了。
她在能感受到对方气息的极近距离注视着我,我低垂着视线,躲避着她的目光。

「今天谢谢你。我打起精神来了哦」

女人用温柔的声音耳语道,接着我感觉到额头上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啊……」

女人轻抚过我的脸颊,若无其事地坐进车里。

「久贯小姐。到早上了哦」

女人催促着一脸愕然的我开车。
我慌慌张张地坐到驾驶座上,比平时更慎重地确认过安全才出发。

喉咙很干。
心跳很快。
我斥责着热得晕乎乎的脑袋,迎着朝阳,慢慢地开车前进着。



第4话

打开冰箱往里看,拿出装有茶的瓶子。
可能是因为我直接把茶叶放进去就没管了,我将瓶内浑黑污浊的液体全部倒进杯子里,把空瓶子放进水池里。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看着钟表。

下午1点。
窗外射入的阳光有些强烈。

我压下一个哈欠,伸着懒腰。
昨天,女人发SNS问我要不要去她家。
看到那个的瞬间,心脏猛跳了一下,自那次之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定,平静不下来。
现在会困也是因为昨晚怎么也睡不着。

我用指尖描摹着女人触碰过的额头。
女人微微泛红的脸颊,突然睁开的眼睛,全都非常漂亮。

那不是会对朋友露出的样子。

我没什么正经的恋爱经验,但我因为不想被卷入那种事情里而拼命张开防线,因此我比其他人对这种气氛更敏感。
回想起她抚摸我脸颊的触感,我不由得浑身一颤。

这是怎么了呢。
我将手撑在水池深处,自问道。
我不想要家人。
正确来说,是不想要只能预感到分崩离析的家人。
所以我拒绝了很多邀约,不断躲避着所有对我的好感。
这样就好,就算现在我的周围没有其他人,我也不后悔。

我要独自活着,独自死去。
虽然也不是有什么坚定的决心,但活着活着就自然地这么想了。

但是,自从与女人相遇以来,我变得有些奇怪。
明明我对其他人没有兴趣,却会透过后视镜偷看女人的脸,会去确认她房间的位置,明明对方没有问,却把自己不想对别人说的成长经历洋洋洒洒地说了出来。

今天,如果我去了女人的家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会发生变化吧。
这不是预感,而是近乎确信。
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我在女人发来信息后过了10分钟,发了一条简单的信息。

『那就打扰了』

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怀着难以平静的心情,拿起靠墙立着的电子琴,放到长桌上,插入电源。

嘭。

细小的声音溶化消解在房间里。
可能是因为这个公寓已经很旧了,所以墙壁很薄。
有时候我上午睡觉,隔壁房间看电视节目的笑声会把我吵醒了。

我戴上二手买来的开放式耳机,接上电子琴。

嘭咚。

琴声直接在耳中响起。
我既不能把琴弹得非常好,也不能很帅气地弹出流行曲。
只不过是,小时候为了躲避暴力的孩子,我跑进了房间的角落。把布满灰尘的钢琴拿出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兴趣。
离开了孤儿院,我在二手店买了陈旧的乐谱和弹不出do音的旧琴,随意地弹着某个国家的国歌、专门为练习而编撰的古典乐。

做完手指操之后,我开始弹已经背下来的曲子。

记得这应该是德国的民谣。
我反复弹着愉快的旋律,专心演奏,心中慢慢平静下来了。

「打扰了」

我说着和发出的信息一样的话,走进玄关。

深夜1点半。
我像往常一样载着女人,直接来了这里。
我已经向公司说了今天会早些结束工作。

「随意坐。我现在去倒茶。啊,如果有带要换的衣服,可以去卫生间换哦」
「好的。那我去换一下衣服」

我打开女人所指的门,进到里面,脱下制服,换上平时的便装。
T恤搭牛仔裤、薄外套。
虽然作为成年人,这副打扮有些吊儿郎当,但是我没有时间去买新衣服,也没钱买。

我将制服整齐地叠好,放进包里,避免起皱,然后我打开门回到客厅。
客厅里,女人在厨房和餐桌间匆忙地来回,我就算去帮忙应该也只会妨碍到她,所以我乖乖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能听到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
女人的脚步声,冰箱、柜子开关的声音,和时钟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我注意到自己身体僵硬了,于是开始放松。

我在紧张。

这也是当然的吧。
我们只是稍微聊过各自成长经历的人。
比如食物,我们都完全不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只有会过敏的食物是有提前问过,所以我知道今天她会拿吃的出来,我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我的意识没有放松警惕,强行放松身体之后我观察着室内,收集着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情报,让大脑一直疲倦下去。
比如说这里有很多很难懂的书,墙上装饰的油画是谁画的呢。
能看到装有玻璃的架子上放了小奖杯。

这个房间里全是谜团。
再说了,本来我就连她的名字都没问过。
我脑中有常识的那一部分,在很早之前就催促着自己去问对方的名字,但我脑中根源的那部分却顽固地拒绝,所以恐怕今天我也还是不会知道女人的名字吧。

「久等了」

我的视线在四处游走的时候,女人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不知何时桌上摆满了各种菜式。

「夜深了,所以选了些好入口的哦」
「这个,是做的吗?」

我指着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

「怎么可能。是拜托了熟人,白天带来的。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试着减少份量凑了凑种类」

女人笑了,拿来空杯子。

「喝什么? 不能喝有酒精的吧」
「是呢。请给我倒茶」
「红茶、绿茶、抹茶、麦茶、普洱茶、黑豆茶、香草茶,还有很多其他的,要喝什么?」
「……就喝你平时喝的」
「我知道了。我去泡别人给的特产莲花茶哦。又甜又清爽,我最近经常喝」

女人拿起水壶,往放有茶包的杯子里倒热水,然后将杯子放到我面前。
女人手上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罐子,那应该是酒吧。

「只喝一罐。抱歉哦」

我对她喝酒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法,所以微微点头,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女人的罐子。
嘭,响起有点蠢的声音,女人猛地喝起啤酒。
她的喉咙在我眼前咕咚咕咚地响着。
我一时间被这豪爽的喝法暂时吸引住目光了,回过神来,我拿起自己的杯子,一点点地将茶含进嘴里。

好好喝。
虽然是我不了解的味道,但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女人会经常喝这种茶。
响起罐子碰到桌子的声音,女人大吐一口气。
她手中的罐子被压扁了,是她用力捏扁的吗,罐子在轻轻晃动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女人却若无其事地伸筷大口吃着食物。

「随便吃。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夹就好」
「……我开动了」

双手合十之后,我夹起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放进自己的小碟子里。
女人轻快地拿起筷子,将食物一个接一个地放进嘴里。

她是肚子饿了吧。
我心中疑惑着,观察着女人。
在深夜吃东西是会胖的,但是女人完全不胖。
不如说她看起来很瘦,但仔细一看,她的手臂和腰部都很紧实,让人觉得她应该是平时经常运动的人。

「肚子不饿吗?」

女人停下筷子看着我,像是觉得很奇怪般问着我。

「我平时就不怎么吃东西。茶,很好喝」
「是吗,太好了」

女人轻笑着,再次动筷。

「我是有多少食物就会吃多少的类型。体质方面是不怎么会胖的那种,但是最近开始容易胖了,所以就稍微注意了一下自己的饮食」

这种吃法已经是有注意过之后的吃法了吗,我有些惊讶,但我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也没有说出口。

「在美国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朋友的食量都是日本人难以置信的大,所以我也就不怎么在意这些了。我反而会被朋友说要多吃点,他们会硬把披萨塞给我」

女人爽朗地笑着,将冷泡麦茶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

「美国,是个好地方吗?」
「嗯? 一般般吧。做研究的话是个好地方,但是治安和歧视拖了后腿」
「歧视,指的是黑人的歧视?」
「也有这方面的,但是对亚洲人也挺过分的。只要去学校就绝对会遇上一次」

女人接二连三地说着原本只会在电视上见到、遥远世界的异国故事。
我听着她说的,不得不在不知不觉间将理想化的异国形象修正成非常现实的模样。

「你呢?」
「诶?」

女人看着我,用手撑着脸说道。

「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

我没什么能说给别人听的事情。
但是,此时回答没什么想说也很让人讨厌。

「在乡下旅馆工作的时候,我经常会去采野菜。秋天的时候还会把蘑菇也一起采了,但是我有试过不留神把毒蘑菇采回来过。因为很危险,所以差点毒死客人了」
「太不小心了呢」

女人呵呵地笑着。
但是,这件事在当时可是真的笑不出来。
毒蘑菇在准备端给客人之前,店长试味才终于发现蘑菇是有毒的,所以当时真的是冷汗直流。
我看向空中,正回想着过去,安静的房内响起清脆的碰撞声,女人在往杯里倒茶。
不知何时眼前的食物已经收拾好了。

「你休息日都做些什么?」
「一般都是睡觉……出门散步的时候会顺便找一下能看到漂亮景色的地方,还有看看地图」
「是这样啊」

我没说是为了谁,但听到女人柔情的回答,我感觉到她知道了我行动的本意。
虽然就这么结束话题就可以了,但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再次开口说道。

「还有……弹钢琴。电子钢琴」
「这不是很厉害吗」

女人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
我对这样的反应感到不好意思,耸了耸肩。

「完全不厉害哦。我都没好好学过,只能弹简单的曲子」
「不啊,是用双手弹的吧? 只是这样就很厉害了哦,我之前有一次也想弹,但是没法双手弹,就放弃了」

女人的眼神很认真,不像是在开我玩笑,玩玩而已。

「我说,下次弹给我听吧」
「所以就说了,我不会弹什么厉害的曲子……」

我忍受不住女人眼里闪着期待的样子,低垂下了视线。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向我低下去的脸伸出手。
她纤细的手指轻挠过我的耳朵,然后抚摸着我的脸,温柔地将我的脸抬了起来。

「我想和你一起感受,你所感受着的世界」

女人强烈的视线,像楔子一样击入我的心中。
我紧咬着嘴唇,想要隐瞒内心的动摇,但女人就像已经掌握住了我的状态。
女人探出身,一下子将脸贴近我。

「我想和你,做爱」

她当面对我这么一说,我满脑空白。
女人的手抓着我的脸不放,像是要确认我脸颊的触感一样微微动着。

「……可以吗?」

能听到女人的声音更低沉了,她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眯起了眼睛。
我为了湿润干燥的喉咙,咽了一口口水,但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没能好好润喉。
尽管如此还是得说些什么,所以我张开了嘴,但是又鼓不起勇气地闭上了,就这样反复地张嘴闭嘴。
女人就这么弯着腰,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

应该是过了1分钟吧。
一番斗争过后,我终于取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的」

我的声音非常嘶哑又难听。
女人在听到我回答的瞬间,一下子就抓住我的后脑勺。

双唇重叠。

全身发热。
我放在膝上的拳头在颤抖着,我拼命紧追女人的动作。
变换着角度,双唇数次相触之后,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在我的嘴唇上爬着。
我被第一次体验到的这种触感吓得肩膀发抖,但女人只是稍稍抚摸着我的肩膀,并没有停下她的动作。

蠢动着的舌头撬开我的唇,我正拼命抵抗着,女人就飞快抽身。
女人微微喘着气,她锐利的视线贯穿至我的心中。
我忍受不住这种视线,又低下头,这次女人抓住我的手臂制止了我。

「来这边」

总感觉女人的声音很焦急,她把我拉进里面的房间。
一关上门,她就把我压在墙上,又吻了过来。
我只在一瞬间瞥了一眼昏暗的房间,宽大的床和书架擅自烙印在我眼中。

女人侵入进我的嘴里。
我边拼命忍耐着身体的脱力,边抓紧女人的衣服。
不知不觉间外套被脱掉了。
女人的手掌在薄T恤上四处游移。

「啊……」

她的一只手从下摆伸了进来,直接抚摸我的腰,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她的手就这么绕到我的背后,突然解开了我的内衣。
我因此被震撼到,身体一下子缩了起来。
环在女人背后的手臂也被我往回收,所以女人的身体必然被拉到我这边。

「呵呵」

女人开心地笑着,我们的额头相互摩挲着。

「满脸通红的」
「……你,才是」

我顺着她手的引导,被她轻轻地推倒在床上。
被推倒前,我就像被路边强盗剥下一样,全部衣服都被扒了下来,所以背后直接感觉到了床单冰冷的触感,让人非常惴惴不安。

「你在紧张吗?」

是感觉到了我的颤抖吗,女人探头看着我的脸,这么问道。

「我是第一次」

就算撒谎也没什么用,所以我如此坦白道。

「真意外。那就得温柔点了呢」

女人覆在我身上,慢慢地抚摸起我的肌肤。

光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间漏了出来,将我们照亮。
看到光线下我那僵硬的脸,女人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

我看到她的表情变化,用力闭上眼,乖乖地将身体交给女人。



第5话

我像是突然恢复意识般醒来。
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我混乱了一瞬,但身旁的温暖让我回想起刚才的事情。

在别人的床上,向别人展现羞耻的姿势。

我无视脸上聚集起的热度,掀开被子,捡起散落在床下的衣服,穿回身上。
每次弯腰都能听到全身嘎吱作响,肌肉发出惨叫。

在做的时候,女人好几次对我说放松,但不管她碰我哪里,我都会全身用力,我自己也很无奈。
虽然并不是相拥了很长时间,但不习惯的刺激让身体发痛也是无可奈何的。

即便如此,身体发痛是我自作自受,女人完全没给我带来疼痛。
这让我豁然开朗。

我的性知识,至今都还是从高中时期朋友那里听说的那些。
有的说痛得要死,有的说如坐针毡,听说过各种各样的说法,但共同点都是,一开始要忍住痛。
所以这次我也做好了多少会痛的觉悟,也想好了就算会痛也是没办法的。

但是,并没有像我朋友说的那样。
虽然我不很清楚她在哪里做了什么,女人确实进到我里面,我并没有因此发出悲鸣,而是回以娇媚的声音。

我像反刍般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用力闭紧嘴唇,将刚才的影像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我为了消解情绪,环视着房间。

首先,直抵天花板的书架吸引住了我的眼球。
上面放满了英文杂志和厚到让人不敢拿起的精装书。
与书架相邻的小桌子上,随意散落着几张写了英文的纸。

「爱思唯尔?」

在应该是封面的纸上,左上角的部分画了一棵树,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的logo。
之后我随意地环视室内,突然疑惑为什么没开灯也能看清东西。

我看向窗户。
虽然遮光窗帘被拉上了,但缝隙间漏出了些许光亮。

这不是街灯的光亮。
朝阳准备升起来了。

「唔哇……」

我稍微有些慌张。
本来想着趁晚上回去的。
出租车从公寓的停车场开出去很显眼,而且还带有公司logo,不能做太越矩的事情。

我安静地检查有没有忘带什么,把包拿在手上。

女人现在还睡得很沉。
想着之后再发信息给她就好,我什么都没说地走出了房间。
确认过身后响起自动上锁的声音后,我在朝阳下皱起眉头,快步走在房间外的走廊上。

突然,感觉到牛仔裤后面的口袋有异样感,我伸手去摸。
那里鼓起来了一点,好像被放了什么进去。

我伸手进口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到眼前。

眼熟的纸币。
女人经常从钱包里抽出来的两张纸币。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就在原地呆站住了。

但是,我马上就理解了。
对女人来说,我们的关系自相遇以来至今,一直都是一样的。
只有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变了,对女人来说我们的关系还是能用金钱买卖的类型。

我无法抑制住从眼中涌出的泪水。
就这么蹲在了走廊的角落,低声哭泣。

我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听同一个孤儿院的朋友聊爸爸活的事情。

只是一起吃饭就能拿几千円。
当然吃饭也是对方请客。
我也问过她这样不危险吗,朋友笑着回答,危险的话逃跑就好。

有时候,会看到朋友脸颊红肿着。
一问她怎么了,她就只是无力地摇着头,不告诉我。
之后朋友经常受伤着回来,我只能焦急地看着。
朋友自那天之后,突然不再聊爸爸活的事情。
我也想过她受伤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但朋友顽固地不愿开口,还是孩子的我也没有确认的方法。

终于有一天孤儿院被联系说朋友的手腕骨折,我在那天晚上才终于从打了石膏的朋友嘴里问出她受伤的原因。

是男朋友打的。

朋友害怕地说道。
我奋力对她说,快和那样的男人分手吧,但是她顽固地摇头。
她的眼圈肿得发紫,反复像玩偶般摇着头说“都是我的错”,她的样子在当时的我看来也很奇怪,我懊悔着自己的无力。

然后朋友暂时过了一段安定的生活,但等她手腕上的伤治好之后就马上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对她的事情死心了。

有一次,警察来了孤儿院。
朋友好像被警察辅导了。
大人们对我们说明的时候隐瞒了事实,但我从朋友那里听她说了,知道了全部事情。

朋友和『爸爸』去酒店的时候被抓了。
朋友的男朋友强逼朋友去做爸爸活赚钱。
她一拒绝就会被男朋友打,所以她无奈地和素不相识的男人们发生了关系。
我反复说服朋友,但朋友却顽固地不愿和男朋友分手。
我觉得难以理解,问朋友,她的男朋友有什么好的。

因为,会对我温柔的只有他。

朋友开心地如此回答。
我听到这个回答,就放弃说服朋友。

朋友在被辅导之后,就转移到其他孤儿院了,自那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她还在和那个男朋友交往吗,我还有很多在意的事情,但我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所以我渐渐不再考虑她的事情。

但是,最近我越来越经常想起朋友所说的她对男朋友的爱慕。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有些能理解朋友说的话。

会对我温柔的,只有你。
所以,我无法放手。

我发出娇媚的声音,因埋入身子内的手指所带来的刺激而扭动着身体。
女人的手指在我的里面蠕动着,她同时反复舔舐着我的脖子,轻轻地吮吸着我的锁骨。

就算我并不想这么做,身体也擅自起了反应,叫喊出声。
配合着女人的动作,我的声带颤抖着,我已经被女人支配着了。

女人在做的途中完全不着急。
如果我脱去衣服之后身体僵硬,女人就会一直抚摸着我的肌肤直至我平静下来。
不只是我的身体,她还会边确认我的情绪有没有跟上边继续动作,我情绪没跟上的时候她会停下来和我聊天。

我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着的。
而且,女人比我对自己的安慰更细致,她很珍惜我。

即便如此我牛仔裤的口袋里每次都会放进2万円,做完之后我就会马上回去。

被女人吮吸着胸部,背后有电流窜过。
她的手指在里面不断动着,我全身发热,肌肉僵硬。
啊,还没来得及反应,脑中马上有什么炸裂开来,我全身颤抖着,紧紧搂住女人的后背。
她的衣服会不会被我扯长了,只思考了片刻,那个想法就全被压倒性的快感波浪冲走了。

女人从我里面出来了,我身体的感觉也没法马上停下来。
我把身子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自己,静静地等待热度消散。
能听见女人在背后窸窸窣窣做着什么的声音。
恐怕是在往我的口袋里塞那2万円吧。

确认过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了,我大口呼吸着。
女人拿着毛巾过来,压在我的额头上。

「……谢谢」

我发出非常沙哑的声音,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并不怎么在意。

「很容易有感觉呢」

女人用毛巾擦过我的脖子、肩膀,但变敏感的身体对这些细微的刺激都会有过量的反应。
我有些憎恨这样的身体,想要叹气。

「你自己也会做吧」

女人得意地笑着,一脸想使坏的样子看着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啊哈哈,是呢」

看着突然扭过头去的我,女人边给我擦身子边笑着。
擦完全身,我再次道谢,穿上了衣服。

我假装没注意到口袋的违和感。
我说着再见,拿起包,正要伸手开门的时候,女人突然开口说道。

「我暂时会不在家,所以下周就不必来了。我回来的话会联系你的」

女人若无其事地说着,挥了挥手。
我的思绪还没整理好,她就温柔,却不容分说地送了我出门。

嘭。
门关上了。

自动门锁马上就启动了,我一时间呆呆地注视着那沉默的大门。



第6话

说不定这样也好。
我开着车,心不在焉地想着。

看到路边有人举起手,我流畅地停靠到路边。

「请问要去哪里?」
「到银座」
「了解了」

我按下压杆,关上门,闪烁着方向灯,混进车流里。
虽说夏季将近结束,余暑却一年比一年厉害。
今天已经是9月份了,白天的温度却轻易地就超过了30度。

「车内的温度怎么样?」
「很凉快哦」

考虑到乘客是从炎热的外面坐进来的,所以车内的温度调得很低。
因此我在夏天也是一如既往地穿长袖长裤。

女人已经3个月没有联系我了。
在此期间我也一直是这样,继续开着车。
现在试用期已经平安度过了,也顺利摆脱了最低工资,我过着比以前稍微宽裕一点的生活。

从女人家里收到的钱,在家里乖乖地睡着。
一想到这是我在女人床上扭动腰肢赚来的钱,我就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拿来用,而且看到这些钱,感觉就会想起些什么,所以我很不喜欢。
因此,我将它们收进了百元店买来的袋子里,像是要藏起来一般,塞进了衣柜深处。
我想在我将一切都忘记的时候突然看到再拿出来用。

我按照客人指示,将车开到银座的小餐馆前停下。

「一共1140円」
「用银行卡」
「明白了」

目送着客人消失在眼前的小餐馆里,我再次发动汽车。

在红绿灯前停下。
人行道的信号灯转为绿色,无数人横穿十字路口。

看起来很开心的年轻男女,带着小孩的家庭,上了年纪的女性群体,急匆匆的公司职员,衣着随意的大学生。

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谁都没注意到我。

这样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

红绿灯一变绿,我就驱车向前。

「鬼灯小姐,吗……?」
「啊,是啊。说是只要说个名字就知道的,你有想到什么吗?」
「没有呢」

我听着无线电里传来的信息,疑惑着。

「唉,什么嘛。是客人要求的委托,总之你先去惠比寿。虽然说是会一直等着的,但你还是尽早去」

「我知道了」

挂断无线电,我开着车去往惠比寿。

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在无线电里那样回答了,但其实我有想到什么。

不知名姓的,那个人。
虽然不确定,但是我的姓氏很少见,所以会和其他人弄混的可能性很低。

晚上11点。
醉鬼们列着队游行,换家店再喝酒,我在这列队中小心翼翼地开着车。
就算标明『去接送客人』,也还是会有醉鬼敲车窗说要上车,每次我都会被吓到肩膀发抖。
因为我一直在心里战战兢兢的,想着那个人是不是会从哪个小巷子里走出来。

平时我应该是更加落落大方的才对。
果然一和那个人扯上关系,我就变得有些奇怪。

来到指定的店前,我在路边停车,稍微等了一下。
这应该是一家和式料理店吧,门帘摇曳,店内的事物隐约可见。
我就这么紧盯着入口,门帘轻轻卷起,那个人和几个中年男人笑着走出来。

啊,果然。
我注意不把想法显露在脸上,彻底回到工作上。

「是鬼灯小姐吗」

看准他们散伙的时机,我向那个人搭话。

「好久不见,久贯小姐」

那个人,鬼灯轻轻地挥手,我同时微微鞠躬。

「请吧」
「谢谢」

我打开后座的门,将鬼灯送了进去,然后自己再急忙回到驾驶座。

「到日本桥可以吗」
「嗯,拜托你了」

我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开车穿行。
每次看向后视镜,鬼灯的侧脸都会印入眼帘,我在红灯前停车的间隙里调整镜子的角度,让镜子照不到鬼灯。

「久贯小姐」

只是被她叫住名字,我的肩膀就颤抖了一下。

「我在」

我竭力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好久不见」
「是的」

鬼灯像是在犹豫般,数次屏住呼吸。

「寂寞吗?」
「哈?」
「我,很寂寞」

她是在戏弄我吗。
看不到鬼灯的表情,我无奈地将后视镜拨回原位。
瞬间,我撞进那双认真的眼眸里,这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我应该是类似宠物一样的东西吧。
听说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动物疗法。
她像抚摸狗的毛发一样抚摸我的头,是想被治愈吗。

与我的疑惑相反,女人像是在寻求着什么一样继续看着我。
我假装没注意到,只顾着在夜晚的街道上顺畅地驾驶。

「那个。……我想买下你的时间」

女人低声说道。
我为了确认她真正的意思,看了眼镜子,她那湿漉漉的眼眸灼伤了我的视网膜。
只是看着她那双眼睛,我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小腹开始剧烈地疼痛。
同时,心脏却急速地冷却着。

我忍受不住这截然相反的身体反应,按下双闪灯,将车子停在路边。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将额头用力压在方向盘上。

计费表上的数字每时每刻都在跳动。
我斜眼看着计费表,却不想开车。
不管等多久,我膨胀的想法都没有消退。
一切都未如我所愿,差点就咂舌了,我慌慌张张地闭上嘴。

如果能叫喊出声,应该就能爽快了吧。
要让鬼灯先出去一下,我在车里喊一会吗。
我打算去拜托鬼灯,正转过头去的瞬间,一只手从隔板下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手臂被拉住后,我侧过去的头被鬼灯用双手捧住。
我就这么被她拉到隔板附近。
不知何时,鬼灯的脸也出现在隔板的另一侧。

「我,想要你」

鬼灯微微脸红,这么说道。
身体像是马上就要扑向鬼灯,所以我用尽力气别扭地将身体压下。
但是,情绪却超越了忍耐的极限,在我的体内风起云涌,我终于脱口而出。

「我,不是你的玩具……!」

鬼灯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这让我有些许郁闷发泄后的畅快感。
让人发痛的沉默在车内蔓延开去。

鬼灯的手从我脸上滑落,被解放的我回到驾驶座,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失礼了」

转换心情,我取消了双闪灯。
打起转向灯,汇入车流中。

我无视尴尬的气氛,开着车。
鬼灯托着腮,一副正思考着的样子,但直至送她到了家,她也一字未发。

目送鬼灯回去后,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回座位上。

结束了。
这样我就又回到我的日常里了。

我抬起无力的手臂,联系所长我今天要早退和明天要休假。



第7话

很不走运。
我看着后座四散的呕吐物叹气。

闹市区,晚上9点。
抓住从酒会上离开的上班族,想要赚一笔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烂醉如泥到无法自行走路,另一个看似是他上司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一脸抱歉地坐上来的时候,我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都还没开出几百米,年轻人就发出苦闷的声音,我慌慌张张地拿出清洁袋,却也无济于事,车内瞬间充满了恶臭味。
两人马上下了车,中年男人给了我5千円的纸币,这要补足运营费都还有些不够。

我将车子停在了闹市区角落里一处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拿出后备箱里的清洁用具,戴上橡胶手套,将特殊药剂撒在脏东西上。
稍微等了会,我用一次性的简易铲子收拾起凝固的脏东西,然后塞进垃圾袋里。
最后用湿纸巾大范围地擦拭清洁车内,就外观来说已经看不出有过什么了。

但是,味道却是处理不掉的。

我收拾好清洁用具,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罐装咖啡。
将后座的车窗全打开,倚靠在副驾驶的门上,我喝了口冰冷的咖啡。

好难喝。
不自然的甜腻味道。
我后悔没买黑咖啡,但已经晚了。
我皱着眉,将嘴里的液体咽了下去。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可能是附近有接客类的酒吧,几个头发打理得非常蓬松、身材瘦削的男人成群走着。
其中一个男人瞥了我一眼,然后疑惑地皱着眉毛。

我已经习惯这种反应了。

剪短头发之后,经常有人误以为我是男人。
我觉得这是因为我身材高挑,体型又很难说得上是丰满,不过我长发时期倒是没有被认错。
只是一处变化,就能如此迷惑人。

我将手塞进口袋里,尽量做出游刃有余的表情,嘲笑般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瞬间呆住了,但他也是专业的,用完美的笑容掩饰过去后,向我点头打招呼。

他是将我看作是候补的客人吗。
宛如恐惧的心情叫嚣着涌上心头,我拼命地抑制住这种情绪。

「大姐姐~,你好帅啊! 要和我来玩吗~?」

突然听到高亢的笑声,我朝声源处回过头。
有两个化着浓妆的女人,估价般打量着我。

「你在说什么呢。龙二会哭的哦」

装扮华丽的女人责备着旁边穿着水蓝色衣服的女人。

「诶~,因为啊,总感觉来电了嘛」

女人毫不顾忌地走到我身旁,抓住我拿着罐装咖啡那边的手腕。

「我说? 来玩吧?」

女人特意用舌头舔着唇看我。

「别碰我」

我用另一只手打落女人的手,女人像是觉得很无趣般嘟起嘴。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你不是为了今天来见龙二努力工作了吗」
「是啊ー! 果然对我来说就只有龙二了!」

装扮华丽的女人将水蓝色衣服的女人从我眼前拉开。

「对不起啊」
「别在意」

女人斜眼看了我一下,浅笑着离开。

我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于是乎叹了口气,将空罐子捏扁。

她们是风俗女,或者陪酒女吧。
会定期去牛郎店的人,不是做着晚上的工作,就是像那个人一样有高薪吧。

若说我没考虑过做晚上的工作,那就是在骗人。
实际上,快要被破公寓赶出去的时候,我有去面试过一次。
当时我已经剪了头发,对方就以这个身高和头发为理由拒绝了我,现在我打心底里觉得被拒绝了真的太好了。

如果被雇佣了,我恐怕身体早就垮了吧。

从未见过的大金额,通过几小时的肉体劳动就能入手。

当然这种工作里也会有让人讨厌的东西吧,但生活上应该也有很多让人不得不去努力的事情。
但是,曾一度解开过束缚,就没那么简单能回到有束缚的时候。
对于年少无知的人来说,很多时候那都是毒药。

我知道有几个朋友离开孤儿院之后进入了夜晚的世界,生活也随之崩坏。
有人怀上了客人的孩子,未婚生子。
也有人沉迷于牛郎,背上巨额借款。

我不认为那全是他们个人的责任。
我也有可能变成那样,而我没变成那样只是运气好而已。

2万円。
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金额。
如果每个月工资里只是加上这么一笔钱,生活就会变得舒服不少,还能存点钱。

这是我和鬼灯睡后收下的钱。
虽然并不打算用,但只要有这些钱在,我精神上就能安稳下来,这也是事实。

如果真的讨厌,不管怎样都是还回去比较好。
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还回去。

但是,我没有选择还回去,只是任由自己和鬼灯保持关系继续收钱。
就算被人说我是见钱眼开,我也无从反驳。

「真像个傻子」

就算装作是被玩弄的受害者,这也终归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所有罪过都推到鬼灯身上,放声吼叫。

肆意妄为的,到底是谁。

如果想要钱,老老实实地顺她意就好。
如果不想再让她碰自己的身体,就郑重地拒绝就好。

全都没做彻底。
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我将这段关系全交由鬼灯主导的代价。

就算弹着钢琴,回想起的全都是那天鬼灯僵硬的表情。
不会响起的do音让人生气,看到留有别人痕迹的老旧乐谱也让我生厌。

就算集中精力工作,也会像这样在路上耽搁的时候思考起多余的事情。

我并不觉得对金钱有所执着是坏事。
没有钱就活不下去,这是我的亲身感受。

但是现在,我非常怨恨这种想法。
如果我不渴望金钱就好了。
就算付不起房租,买不起吃食,我都应该拒绝鬼灯的钱。

现在才意识到,已经太晚了。

我背靠在车上,慢慢滑落。

「真的是,无可救药啊」

我是,无可救药,又无趣的人。
我蹲在路边,像是要拒绝一切般低下头。



第8话

就算我深陷在极度的自我厌恶中,工作也不会等人。

在那之后,一个素不相识的醉鬼抚摸了我的头,我终于能站起身了。

必须去赚钱。
我确认过车内的气味与寻常无异之后,为了取回没有营业的时间,我开车离开了。

但是,像这样精神上吃不消的时候,不知为何偏偏来了很多麻烦的客人。

醉鬼踢踹驾驶座的椅子都还算好,有的客人在我开车的时候一直对我说些下流言语,有的客人因为对什么感到生气而想揍我,有的客人带着浑身恶臭上车,甚至还有不付钱就想跑的客人。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遇到这样的客人。
我是不是给人很好对付的感觉呢。

我精疲力尽地结束工作,回到家。
稍微洗过澡,喝了一杯茶,然后钻进被窝。
我就这么闭上眼,想要睡觉,但是尽管我觉得很累,脑中却有某处很清醒,怎么都睡不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探进我当睡衣穿的运动衫里。
手缓慢地动着,身体渐渐发热,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这也是我遇到鬼灯之后发生的变化之一。
以前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也很少会自己摸自己的身体。
但是,现在虽然不是每天都会这么做,但我比以前更频繁地做起这种事情。

我稍微弓起身,等高亢感消散后,就机械性地进行后续处理。
但是,身体的热度却没有消退。

还不够。
我不由得这么想。

「这是要我怎么办才好啊」

我握拳砸向额头,看向墙边的衣柜。
如果是这里面的东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应该还回去吗……?」

我已经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知不觉间,与鬼灯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2个星期前的事情了。

深夜0点40分。
星期天已经过去了,星期一才刚开始。
很快就是平时和鬼灯见面的时间了。

我轻轻抚摸着放有那东西的置物箱盖子。

刚好抓到要去品川的客人。
我计算着还有20分钟就要到目的地了。

我完全没考虑见面之后该怎么办。
把钱还回去,挥手告别。

这样真的好吗。
我已经在往目的地开了,却还在探寻着答案。

我对强行插到我面前的车辆轻轻鸣笛。
不知道那辆车是不是没注意到我的警告,它摇摇晃晃地踩着白线行驶,我自然地拉大车距。

街景向后流窜。
路边成列的路灯照亮着我前进的道路。

「非常感谢您。期待您的下次乘坐」

走出车外,我鞠躬目送客人,然后看了一下手表。

深夜1点10分。
比平时晚了一点。

都是因为那辆开在我前面的车。
开车慢吞吞的,我想要超车又堵住我的路,阻挠我。
客人可能也知道这一点吧,虽然很焦躁,但也没有向我发牢骚。

我再次坐上车,熟练地开往办公楼区的街道。
穿过大型的双子大厦,开进岔道。

行道树生长茂密,像是埋在其中的石椅等距排列着。

就算问我想见面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是觉得必须义务般地去见一面。

希望她能把我的日常还给我。
我希望那些被搅动的价值观、被温暖包裹的记忆、被改变的身体都能恢复原状。

但是,我知道向鬼灯要求这些事情是不合理的。
这都只是我擅自发生的改变,擅自因此觉得痛苦。
能改变我自己的只有我,鬼灯只不过是个契机。

不管我期望与否,车都在行进着,我的眼睛的确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停下车,双脚伫立在沥青路上。

「要坐车吗?」
「嗯嗯。拜托你了」

鬼灯看着我。
我忍受不了这种视线,伸手打开后座的门来掩饰。

「等一下」

鬼灯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开门的动作。
我抿住嘴,狠狠地看着鬼灯。

「有什么事吗」
「我一直在思考,但果然还是不明白」

鬼灯为难地低垂下眉毛。

「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什么没做。……已经可以了吗?」

我摇头,想要终结话题。
鬼灯的眉毛垂得越来越低,我稍微换了个说法。

「前段时间很对不起。那只是我心情不好,你什么都没做。所以,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微微鞠躬,再次把手搭在车门的把手上。

「等一下」

这次她牢牢地握住我的手,鬼灯第二次阻止了我。
鬼灯靠近我的身体,双手抵在车顶边,像是将我夹在了中间。

「……什么事?」

我斥责着胆怯的身体,咬紧牙抬头看着鬼灯。
鬼灯的脸迫近到我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距离。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玩具」

鬼灯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我的身体被那真挚的目光射穿,快要简单地就向鬼灯屈服了。

「……那个,已经没关系了」

我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像是要保护自己的身体一样说道。

「没关系是什么意思。才不是没关系吧」

鬼灯毫不留情地追逼着想要逃跑到底的我。
我简直就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一样。
如果是老鼠,也会有破罐子破摔,反咬猫一口的时候,但我甚至连反咬一口的胆量都没有。
鬼灯抓住我的肩膀,她的脚向前一步逼近的时候,我急忙赶造的纸面具轻易地就粉碎了。

「对不起。请放过我吧……」

我身体脱力,顺着车外壳滑坐下来。

我的身体颤抖不止。
不管是自己控制不住的身体,想让我说出我不想说的话的鬼灯,还是投向我的认真的目光,全都很可怕。

我抱膝坐着,额头抵在膝盖上。

什么都不想听。
什么都不想说。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这么的懦弱。

我知道鬼灯是气势汹汹地想问出结果,却失败了,反倒是把我这一面逼出来了。
我希望她快点把我这种麻烦的女人丢一边,自己回家去。

感觉到鬼灯困惑了片刻,却没走远,反倒是蹲在了我身旁。
比刚才的距离稍微拉远了一些,鬼灯抚摸着我的头。

「对不起,我不是想逼你」

鬼灯的手指舒爽地梳理着我的头发,低沉平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就这么过了会,鬼灯来到我身旁,慢慢地抚摸起我的背。

我像是被她治愈了。
我稍微冷静下来的脑袋这么想着,突然害羞了起来。

我抬起头,看着坐在旁边的鬼灯。
如果她一脸厌烦,我就马上坐进车里,但抬头看到的她却因为看到我的脸而喜笑颜开。

「对不起哦,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我像小孩子一样点点头,勉强伸直开始发麻的腿,站起身。

我绕到驾驶座,从副驾驶和驾驶席之间的中央置物箱里拿出百元店买的袋子,回到鬼灯身边。
我被鬼灯催促着,坐到石椅上。

「只有这种东西,要喝吗?」

鬼灯递出的是前面印有蔬菜图案的果汁。
我感激地接过,用手指插入吸管,喝下温润的液体。
有东西流入胃里,意识被那东西吸引住了。
这么一来感觉乱糟糟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点。
鬼灯也喝着一样的果汁,我们之间杀气腾腾的氛围柔和了几分。

「我,去了美国」

鬼灯干脆利落地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通过朋友的关系去了那边做了3个月左右的研究,我非常开心」

鬼灯仰头看着天空,回想起了什么,笑了。

「但是呢,总感觉有什么不足。虽然研究很刺激,但还缺少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听到鬼灯的提问,稍稍侧了侧头,马上又摇了摇头。

「久贯小姐,你带我去各种地方的时候,你看起来非常开心。看到这场景,我也想像你这样,从事能为别人带来欢笑的工作」

我试着回想起和鬼灯到处去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确可能很开心。
话说,我甚至会花休息日来找能带她去的地方。
这样怎么可能不快乐。

「因此这次我转职到制造系的风险投资公司工作。所以,我已经不在这座大厦工作了」
「诶……」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啊。
鬼灯像往常一样在这里地方等着。

「上个星期我也在这里等了,但是你没来呢」

鬼灯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笑了。

「本来打电话也是可以的,但是感觉会被你逃掉。不过,如果今天你也没有来,我可能会给你公司打电话。让你的上司威胁一下你,不让你逃跑」

鬼灯开心地这么说着,看着我的脸。

「久贯小姐。我不知道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存在,但是在我看来,你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所以,我是不会玩弄你的。请相信我」

鬼灯的视线尖锐地刺向我。
我越来越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将拿着的袋子给了鬼灯。

「这个是……?」
「钱。你塞进我牛仔裤里的2万円。还给你」

听到我说的话,鬼灯不停地眨着眼,疑惑着。

「不需要吗? 因为影响你工作了,所以想说用这个当做赔礼」
「那个时间是比平时早下班,所以不是在工作时间里」
「是这样啊……」

我们互相对视着,不知不觉间,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啊ー,嗯。的确可能会搞错呢……」
「我也没好好问清楚……」

无处可去的袋子在空中徘徊着,回到了我的膝上。

「那,已经可以了吧?」

鬼灯伸手抚向我的脸颊。
我自然地用脸颊去蹭那温暖的手掌。

「我喜欢你哦,玲良」

鬼灯眯起眼睛,怜爱地看着我。
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了转变气氛,说道。

「那个,这个名字和我不相称。请叫我久贯……」
「为什么? 很可爱哦,玲良」
「不要,真的,请不要这样叫我……」
「嗯ー?」

我为了遮掩通红的脸而低下头。
我这个名字基本没怎么被叫过,听着她这么叫我,让我心中的违和感挥之不去。

「嘛,会习惯的吧」

鬼灯这么说着,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回去吧」

我紧紧握着那只手,站了起来。

「好的。是到日本桥吗?」
「对,请开到我家。直接回去」
「好的」
「今天工作没法早点结束吧?」
「……只是早一点的话,不会被发现的」
「那就不给你那2万円了哦」
「我不需要。我也不想再收下了」

我明确地拒绝了,鬼灯开心地笑着。
我的手被用力握紧。
我一边回应着她的手,一边抬头看向鬼灯的笑脸。

「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诶? 我没说过吗?」

鬼灯惊讶地看着我。
我窥见了鬼灯迟钝的一面,感觉有些开心。

「没说过哦,一次都没说过。不过我也没问过」
「是这样啊……怪不得」

鬼灯“嗯嗯”地像是领会到了什么,然后清晰地把那个名字告诉了我。

「麻纱子。鬼灯麻纱子。好像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父母穿的是麻布做的衣服,所以就这么起的名字。这不是太随便了吗?」

鬼灯像是觉得很无所谓般笑着。

「鬼灯这个姓,也有不太好的意义。汉字还是写作『鬼的灯火』,很严肃。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用我的名字叫我」
「我知道了,鬼灯小姐」
「你有听我说话吗? 玲良」
「鬼灯小姐要是叫我久贯,我就改」
「诶,没想到你这么坏……」

我们拌着嘴,坐进车里。
调整着后视镜,让镜子角落能照到鬼灯的脸。

「玲良是最喜欢我的吧?」
「我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
「我是知道的哦。被不喜欢的人睡,女人是不会有那种反应的」

鬼灯露出色眯眯的笑容,透过后视镜看着我。
我的脸颊瞬间通红,这种变化都被鬼灯仔细地观察到了。

「我会在床上问你的。到时候要好好回答哦」
「开车了……」

我这次连脖子都全红了,慢慢地转着方向盘。

景色向后流去。
街灯闪熠着,昏暗的建筑物看起来似乎有些神秘。

心想着自己真是单纯啊,我控制不住涌上心头的幸福感。
身体像羽毛般。
脚底轻飘飘的。

「对不起,我停一下车」
「诶,怎么了?」

鬼灯惊讶地问道。

「脚下轻飘飘的,很危险,所以请等我平静下来」
「那就没办法了呢」

鬼灯像是觉得很有趣般笑了。
我没管她,靠在座位上,为了让内心平静下来而反复大口深呼吸着。
顺便调整着后视镜,将鬼灯移出我的视野。

「诶ー,躲开了啊」

鬼灯不满地说道。
我没有回答她,打起精神发动汽车。

所见之物看起来全都熠熠生辉。
我之前从不知道,世界竟是这么美丽的。



最终话

「鬼灯小姐是喜欢女人的吗?」
「怎么了? 突然问这个」

鬼灯将我的衣服全部脱掉,把我推倒在床上的时候,我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因为你完全不脱衣服。和男人做的时候会脱的吧?」
「是呢。我在谈恋爱的时候没有特别拘泥于哪种性别吧。我对别人没什么兴趣,所以反过来要是喜欢上什么人就会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有脱衣服只是时机的问题吧」
「是这样啊……」

我抓住鬼灯的卫衣衣摆,在手中玩弄。

「想脱掉吗? 可以哦」

鬼灯停下触碰我身体的手,将双手举了起来。

「这种话我可是一句都没说过」

我这么说着,坐起身将鬼灯的衣服一口气卷了起来,硕大的胸部出现在眼前。

我饶有兴趣地抓着她的胸,试着在手中捏变形好几次。

「好痒啊」

鬼灯颤抖着肩笑着。
我有点生气,试着用嘴含住了胸部的前端。

就客观来看,这是很不得了的样子。
老大不小的人像婴儿一样吸着胸部,这是什么恐怖片啊。
但是,总感觉平静下来了,可能是因为对方是鬼灯吧。

鬼灯像是哄小孩一样抚摸着我的头,微微喘着气。

「这样也不错呢。凌乱的玲良很可爱,但这样撒娇的玲良也很可爱」
「是久贯。鬼灯小姐」
「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我对鬼灯的抱怨充耳不闻,鬼灯坐在我身上,我将手伸到她的臀部。

「想试试做吗?」

鬼灯带着我滚了半圈。

「从给我脱衣服开始哦」
「所以就说了我完全没说过这种话」

我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去脱鬼灯身上剩下的衣服。

全部脱完之后,全裸的鬼灯躺在我眼前。
不知何时,我的手掌变得汗津津。

「没事的。来吧,来接吻吧」

鬼灯捧着我的脸,将我拉近。
双唇数次重叠,用舌头打湿了表面。

鬼灯的手不知何时环住了我的腰,我因这舒缓的刺激扭动着身体。

「想我给你做吗?」
「……之后再说」

鬼灯松开环住我腰部的手,双臂落到床单上。

「好啦,可以了哦」

我被鬼灯的行动推动着,我的唇在她的脖子、肩膀上游移着。

「不错、不错」

鬼灯抚摸着我的头,催促着我继续。
我的手掌在她身上滑过,抚摸着她的肌肤,鬼灯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一时间,我就这么用手和唇感受鬼灯的肌肤,突然间我的手被抓住了。
手被慢慢地引导到鬼灯的两腿之间,我毫不犹豫地触碰了那里。
鬼灯克制地发出我从未听过的声音。
我忍耐不住了,然后热切地不停触及她的肌肤。

在我触碰鬼灯直至满足为止之后,我被下面伸上来的手抚遍全身。
就算我扭动身体,我也已经全身暴露在鬼灯面前了,所以无处可逃。

响起了非常淫靡的水声,鬼灯进到我的体内。
我毫无防备的身体完全忍耐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我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好快……」

鬼灯惊讶地说道,但我完全没有余裕回应,只是搂住我身下躺着的鬼灯的肩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我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可思议。
明明没怎么被碰到,我的身体却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迎接鬼灯进来。

里面蠕动着,发出了完全没必要的声音。
意料之外的刺激让我不知所措,想让她的手停下来,我却摆起了腰。
我暴动的身体被她用单手压住,鬼灯在我耳边低语。

「玲良,喜欢我吗?」
「变态……!」
「好受伤啊」

鬼灯在这种时候,也喜欢让我说出『喜欢』。
她说我平时都不会说,所以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但是我觉得就算我平时有说,她也照样会这么做。

「说吧,玲良」

我快哭出来了。
正中心被贯穿的刺激击溃了我坚固的羞耻心,鬼灯用言语死皮赖脸地求我开口。
我无可奈何,抱着鬼灯的头。
多余的东西全都剥落了,只剩下心底所想的。

「喜欢! 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哦」

脑中完全融化开来,什么都思考不了,我只是被她带来的刺激不断摆弄着,之后体内有什么绽裂开来,我就这么啪嗒地倒在鬼灯身上。

「好可爱啊」

鬼灯抚摸着我的头。
我轻咳一声,反驳般说道。

「我,三十左右……」
「二十多岁不要说是三十左右。请到三十岁之后再说」
「诶ー,词汇的定义不一样……」
「词汇是一直在进化的哦」
「我不是很懂」
「有种东西叫语言学哦」
「话说,麻纱子小姐是多少岁?」
「啊,叫我名字了呢! 不过那是秘密。嘛,至少差十岁哦」
「诶~」

我扭动着身子想从鬼灯身上退下,却没能成功,只是将身体压在了她身上。

「哇好大胆。还不够吗?」
「诶,已经不行了」

我好不容易滚到一旁,鬼灯就伸手抱住我,将我拉近。
我的脸被拉到她的胸前,有些难以呼吸。

「嗯ー,好可爱」
「要说多少次啊」
「说多少次都要说」

肌肤相触很舒服。
身体被温暖地包裹着,安心感让我昏昏欲睡。

「话说我年收入下降了,所以想搬家。如果可以的话一起住吧」
「不行。我一半房租都付不起」
「不不不,我完全没想让你出房租,不如说全部房租都由我来付」
「不要。我讨厌像宠物一样被养着」
「那你出三分之一怎么样?」
「……嘛,那样的话倒是可以。房租多少?」
「25万」
「诶,完全付不起。这样能存钱吗? 不会用完了吗?」
「不会存不了钱吧」
「这种事情也要认真考虑」
「好的ー。但是我想买钢琴呢」
「现在的还能用就不用买了」
「不是,那不都坏了吗。会买不贵的那种的。好吗?」
「唔ー」

眼皮慢慢往下沉。
说话慢慢变成喃喃自语,我真的进入睡觉状态了。

「谢谢你,麻纱子小姐」
「嗯?」
「没什么」

我将脚边卷成一团的被子拉了起来,盖在我们两人身上。

「晚安,玲良」
「晚安。明天见」

夜色渐沉,室内只响起了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番外篇

我很清楚自己受到上天眷顾。

我的父母双方都有工作,两人都是技术岗位。
我从小就有保姆照顾,受教育的机会想要多少有多少。

父母亲关系很好,他们在我初中的时候生下了弟弟,这让我有些惊讶。

上完初高中连读的学校,我毫不费力地进入大学,然后在那里的天才们让我尝到了细小的挫折,但我还是潜进了研究的世界里。

提出假设,组建逻辑。
学校的学习只要记住就行,很无聊,但是研究可以加入自己的思考、想法,所以很开心。

我毫不犹豫地升学,甚至拿到了给付型的奖学金,去了美国学习。

在此毫不迷茫选择升学也是我受上天眷顾的证明之一,实际上,靠父母赚的钱,没拿到奖学金我也能去美国学习。

我完全没打算贬低自己的努力。
只是想说,这个世界从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

看着玲良我总是会这么想。
她很聪明,很努力。

她有自我反思的能力,也有预测未来的能力,还有为他人考虑的温柔。
虽然她有过度忍耐的倾向,但这是在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东西吧。

虽然她在床上拼命忍耐的样子很可爱,但是我总觉得在平时生活中稍微再多任性一点,这样依赖我才更有意义。

但是,玲良却不愿意在经济上依赖我。
我给她的2万円好像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灵创伤,她固执地要和我站在对等的立场上。

如果玲良是这么期望的话,那也无所谓。
的确,如果事事都依赖我,那就算是我也会受不了的。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脚上带着镣铐的玲良,和获得种子选手权利的我站在同一立场上,真的好吗。

这不是在说钱的问题。
她不断努力,确保自己的生活费。
事到如今,我没理由对此说三道四。



我回想起逼问她那天,玲良胆怯的目光。
那是极度恐惧别人闯进自己内心的目光。

一般来说,人在和家人朋友吵架的时候,会学习到和别人相处的方法,学会掌握距离感。
就这样,分清能让别人进入的部分和不能进入的部分,准备好适当反击擅自闯入的人。

玲良可以说完全没有这个距离感。
她只是一味地拒绝别人,反击闯入者,执着地不接受别人。

她与别人明确地划清界线,拒绝别人越过界线。

强行跨越界线的结果就是,那天玲良无力地蹲在地上的姿势。

后悔着自己搞砸了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我是有觉得她心思很细腻,但没想到是纤细到这种程度。

当时总算是平息下来了,在那之后,我就对是否要跨进玲良的内心很犹豫。
触碰到她边界的时候,我不会强行闯进去,而是迂回着慢慢侵入。
她快要崩溃了的时候就马上松手,等她冷静下来。

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焦急。
但我能为玲良做的,也就只有这种事情了。

向她传达,其他人并不是这么恐怖的存在。
因为我想看到她无忧无虑地和其他人一同欢笑的样子。

所以我很怕看到她哭。

玲良枕着我的左手在哭。
豆大的泪水滴落下来,温暖的水珠攒在我的手掌上。

我右手还在玲良的里面。
因为她不让我拔出来,所以就这么留在了里面没动。

「要放弃吗?」

不管我问多少次,她都摇头拒绝。

玲良最近在床上也有余裕了。
做的时候也会拌嘴,还会批评我的手法不好。

所以我才鬼迷心窍了吧。
我说了想试试摸深处,玲良简单地就同意了。

我让玲良背靠着墙壁横躺着,将她的腹部拉近我的大腿。
玲良说觉得很害羞,所以我的左手被她抓去了,右手就这么挤进了她里面。

结果就是这样。

「别哭了」
「做不到……」

我很为难。
觉得舒服是挺好的吧。
她全身通红,配合着我的右手微微扭动着身体。

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该哭的事情。

「如果觉得痛就举起左手哦」
「又、不是牙医……」

如果还能拌嘴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我俯下上半身,在极近距离看着玲良。

心里想着好可爱啊。
我不知道世人的标准是怎么样的,但这的确是我喜欢的长相。
我希望我的长相也是她喜欢的类型。
虽然我还挺确信自己是她喜欢的类型。

从我们相遇一开始,玲良就看着我。
被透过镜子偷看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感觉不坏。

一开始我并没有那么认真。
我知道双方都对彼此有兴趣,想着这样也好,就开始了这段关系。
我没有打算玩弄她。
只是没想到我们的关系会加深到这种程度。

玲良在哭。
她无法应对那种我所不清楚的感觉,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哭。

我想看看玲良的笑容。
我想看到她满脸通红地对着我笑。

我为了安慰玲良,将唇贴近她的脸颊,然后她突然挠我的后背。

「诶?」

心想着幸好没有脱衣服,但这个想法也在一瞬间因为她的抓挠而消失了。

玲良大声叫了起来。
我慌忙用左手捂住她的嘴,真是伤脑筋啊,我皱起眉。
这个公寓的隔音措施做得很到位。
但是,我不知道隔音有没有好到隔壁听不到叫喊声。

我的右手还在她里面。
但是,看到玲良拼命不放的样子,我又很犹豫要不要拔出来。

「这样,到底该怎么办好啊……」

是觉得很舒服吗,玲良边叫喊着边闹腾。
我的脸都差点被踢飞了,但我还是覆在玲良的身上。

「没事的没事的。冷静点,乖」

恐怕玲良是听不到我说的话。
她紧闭着双眼,像是要从什么里面拼命逃跑出来一样,不停地动着身体,我说的话轻而易举地就被弹飞了。

我放弃了,只是眺望着她那痛苦扭曲的脸。

「还以为会死……」
「刚才那样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估计玲良的身体已经平静下来了,将一直插在里面的右手拔了出来。
玲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看着我那刚刚还插在她自己体内的指尖。

「全白了……」
「泡涨了呢」

因为玲良是皱着脸说的,所以我轻笑出声。

「说不要拔的,是玲良哦」
「我知道。……话说,你的背没事吧?」

玲良很担心地伸长脖子探头想看看我的背。

「没事。因为有穿着衣服呢」
「真的吗?」

玲良现在也拉着我的衣服想确认我的伤势,所以我将穿着的衣服脱掉放到一边。
玲良马上像要爬上去一样抱住我,越过我的肩膀看着我的背部。

「只是变红了吧?」
「……皮掀起来了」
「诶,不是吧。要去洗澡才行」
「我给你洗。用冷水洗」
「为什么? 用温水洗才好吧」
「我觉得要消肿」
「马上就是冬天了哦? 在消肿之前我会感冒的吧?」

我嘟起嘴抗议,玲良像是要将脸埋在我颈窝里一样搂着我的脖子。

「对不起」

玲良沮丧地缩着肩说道。

「麻纱子小姐的手总是很温柔,但我的手却伤害到麻纱子小姐了」
「这是意外。好吗? 又不是手臂断了」
「要是手臂断了,我要以死谢罪」
「别这样」

我伸手环住玲良的背,像抱起她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了? 这种程度也就只是和撞到架子上一样的伤而已哦?」
「……我不想看到麻纱子小姐受伤」

玲良抬起头,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

「麻纱子小姐,我喜欢你」
「……嗯」

玲良这句突然的话让我很害羞,我闭上了想要糊弄过去的嘴,但反应却慢了一拍。

「所以,我希望你能像爱惜我一样爱惜自己。麻纱子小姐对自己太不感兴趣了,我很担心」
「……我,对自己有感兴趣啊?」
「没有。就算有,也请对自己再多感兴趣一点」
「诶ー,该怎么才能再多一点啊」
「自己想」
「这种时候就直接丢给我啊」

玲良就像蛮横的国王一样说出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要笑」
「没有笑你哦。只是觉得很开心」
「净说歪理」
「不是不是。就是觉得玲良是这么为我着想的啊」
「那是当然的」
「是这样啊」

我笑着,抱住玲良温暖的身体。

只是返还对方给予的部分。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知为什么让我特别开心。

「刚才,害怕吗? 我很害怕。想着玲良是不是要坏掉了,觉得很害怕。背上的伤真的怎么样都好」

我用力抱紧她。
玲良梳理把弄着我的头发。

「不害怕。毕竟是麻纱子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
「诶ー。麻纱子小姐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后面的不说不行吗?」
「不行」
「……因为触碰我的,看着我的,在我身边的,全都是麻纱子小姐,所以没有让我害怕的元素」
「我很受信赖呢」
「不要背叛我哦」
「Yes,madam」

我松开玲良,抬头看着她的脸。

是吗。
玲良已经允许别人进入自己的界线里了吗。
这还真是责任重大啊,我这么想着,笑了。

「……还有,刚才舒服到要死了。寿命大概都缩短了」
「那可就糟糕了。以后还是别这么做了」
「……偶尔的话,给我这样做吧?」

玲良这么说着,别过脸,看着这样的她,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默默地上扬了。

「好涩」
「是谁涩啊」
「但是可能不做隔音工程不行。叫得太大声了」
「诶? 有这么大声吗?」
「是呢。这次是想办法掩盖过去了」
「……那就算了」
「要放弃吗? 我找人来做隔音哦」
「我不想为这种事情找人来,而且也不想花钱」
「钱的话……好痛」

“哐”的一声,我挨了一记头槌,不由得按住额头。

「好暴力……」
「因为麻纱子小姐说了些没意义的话」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看到气势汹汹的玲良叹了口气,我稍微试着说服她。

「每个人都有各自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没必要所有事情都均摊哦。你不觉得各自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互相协助,这样效率才高吗?」
「……没有我能做得到的事情」
「那你弹钢琴吧?」
「诶?」
「因为这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我拉起玲良的手,轻柔地揉捏起她的手掌。

「还有,在约会的时候拉住我的手。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太宽广了,我还不太了解」
「这种事情……」
「玲良。人不是为了钱而活着的。有了钱,生活范围的确会变广阔,但人不是为此而活着的。所以,不要把优先顺序搞错了」

我说着“好吗”,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但是,我觉得还是不需要做隔音」
「明明我还觉得刚刚说了番漂亮的话」
「嘛,是呢。我考虑一下」

玲良这么说着,像随性的猫一样转身朝向别的方向。

肯定又在自己思考,寻找自己的答案吧。
听到她的回答,我可能也要重新考虑。

但是,这样就好。
像这样对话、尝试、思考,两人一起边烦恼着边活下去就好。

在烦恼的最后,我们可能会踏上不一样的道路。
但是,即便如此,现在我们像这样两人在一起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不管是两人一起烦恼的记忆,还是相爱相拥的记忆,那是谁都无法玷污的。

就算是未来的我们,也无法破坏这一切。

「我觉得还是做隔音比较放心」
「快别想这事了。麻纱子小姐就这么想让我叫出来吗?」
「嗯ー。刚才的叫喊声我没怎么认真听清楚,所以下次想好好听一听。很舒服吧?」
「变态! 果然是变态啊!」

啊,好幸福啊。

被她用枕头拍打着,我在心中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