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の恋
本文翻译于2023-12-14，基于当时的翻译水平，文中或许会出现部分翻译疏漏，敬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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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蝉の恋
作者 ぼちぼちこ
简介
片仓由依曾与大自己十三岁的佳澄交往过，在突然被分手之后，也一直忘不了她。就算交了新的恋人，每次都会体会到她是稀有的存在。
分别五年后偶然相遇，尘封的思念瞬即膨胀。但是，佳澄身周的状况发生了由依想象不到的变化。
并不是取回已经结束了的恋爱，而是以不同的形式开始崭新的恋爱。现在开始，为了不再失去不愿分开的人的反复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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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她是一位身材娇小，举止柔和的女性。
能看出是个年岁增长也不失可爱的人。
面对面坐下后，我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她在桌上自然交叠的手指上。只是瞥一眼她沉稳的眼眸并不能理解到她的想法，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接受这么突然的邀请。
「不好意思，您结婚了吗……？」
知道她左手没戴戒指，我这么问道。每次喜欢上女性的时候都会考虑到会不会让对方困扰，总是会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和她聊着天却完全没想起这样的顾虑。
「是说现在？ 还是问以前？」
她像是要逗弄一脸老实的我，轻快地笑了。然后，她用吸管搅拌着冰块完全溶化了的冰咖啡，一点点地静静回答。
「结过一次。但是，不会有第二次了。我想以后大概也不会谈恋爱了」
「……和谁都不谈了吗？」
「对，和谁都不谈了」
在那之后她丰满的嘴唇半会没再张开了。她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我也不是能和她聊这种话题的对象。
「……雨，好像还不会停呢」
「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呢」
被那乌黑的眼眸注视着，我害羞地挪开了片刻目光。这种久违的感情让我心动，视线又被吸引了过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她，所以想尽量多看看她。
「不过，像这样面对面坐着休闲放松也很开心吧？」
我说不出话来，急忙点点头，但她只是微笑着，看向大雨滂沱的外面。
很开心。
不对，与其说是这么坐着放松很开心，还不如说是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咽下不能说出口的话，我也看向窗外。
很想尽情握住她那只出现在我视线边缘的小手。
由依 一
五年不见，她眼角边的笑纹比以前更深了。偶然遇见曾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片仓由依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
只维持了一年的关系，然后就迫不得已地分道扬镳了，但喜欢这种感情就算淡去了也不会消失，仍留于心间。那份感情轻轻地散发出香气，升腾而上。从内心深处沿着神经迅速传遍全身。
「……好久不见」
温柔的声音搅乱了由依的记忆，夺走了由依的声音。完全没变。明明已经过了五年，她的本质没有任何变化。心跳快到让人感到痛苦，喉咙颤抖不已，视野收窄，但又成熟了一圈的她露出了沉稳又从容的笑容。
「你过得还好吗？」
「……」
要是不说些什么对话就要结束了。但由依也知道要是回答了，她马上就会离开。不过，已经结束一段关系的对象出现在眼前，由依完全找不到留住对方的理由、继续对话的意义。早已分手的人。就算过去的事情烙印在记忆里，今后两人间也不会再有新的回忆诞生。
由依轻轻点头。应该是察觉到了那一点吧，她也点头，马上道歉。
「向你搭话对不起啊。那就再见了，小依」
令人怀念的称呼引起耳鸣。由依回想起自己喜欢被她这么叫，希望她多叫几次，明明没什么事却缠着她说话的那个晚上。
「……佳澄姐，你过得还好吗？」
拼命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到让人觉得羞愧。
「是呢，没怎么变吧」
佳澄没有嘲笑由依，如此回答道。漫长又短暂的瞬间，她娇小的身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今天呢，偶然遇到了以前交往过的人」
听到由依诚实地坦白白天的事情，由依臂弯中的恋人身子僵住了。她的胸部本是随着浅浅的呼吸上下起伏着，此时瞬间停止了晃动。虽然至今为止交恋人的条件里胸大不是必要条件，但在做的时候看过螺旋般摇晃的丰硕乳房，由依就对女性的胸部涌起了难以抑制的情动。
「……以前的恋人，是比你大很多的吗？」
「嗯，大我十三岁的人」
「那不就快五十岁了？ 不就是个老阿姨了吗」
「我们也都三十有多了，所以也差不多了哦」
「别混为一谈。正值华年的我们和更年期的五十岁，完全不一样吧」
听到她带刺的恶意言论，由依轻声叹气，穿着内衣坐起身。虽然两人在一起很开心，但她时不时会对周围恶语相向。要是在聊的是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人，那由依还能一笑了之，但是对自己所珍视的人说出如此恶言的瞬间，由依就感到不快了。自己也很自私，和她是同类人。以不想对恋人有所隐瞒这种漂亮理由为盾，坦白了事情，但也只是单纯因为无法独自承受这郁闷的心情才想全盘托出。
「由依是被那个人甩了吧」
「是啊」
用掉在地上的T恤拭擦着满是汗的皮肤。虽然涌出了想尽快洗掉指尖体液的冲动，但恋人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所以被甩了吧？ 你哭了？」
「哭了哦」
「总感觉，很难想象由依哭的样子呢。由依既迟钝，又感觉没什么烦恼」
由依背对着她开玩笑的声音站了起来。她轻巧地松开抓住由依手腕的手指，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
因为那是由依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谈恋爱，过于喜欢那个人以至于总是哭。由依并不在意年龄差距。她能跨越这些来袒露自己的内心，正因如此，才尖锐地暴露了自己的不懂事和思考浅薄。明明最喜欢对方，却接受了分手，在持续争吵中失去了自信。自己的一切都是欠缺的，也给不了足以填补空缺的时间，喜欢和痛苦这两种感情在不断互相撕扯着，由依有了想从中逃离的想法。
分手之后的确有部分变轻松。但是，这么做的代价却比想象中更庞大，也更长久地束缚着由依的感情。就算有很多人都能和由依共享当下的快乐，但没有多少人能认同由依根本的价值观并产生共鸣。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佳澄，但在由依注意到这点之前，她们就已经分手了，由依永远地失去了她。
和现在的恋人是在半年前认识的，因为寂寞所以马上发生了关系。一起玩的时候很开心。做爱的角色分担也很契合。年龄相仿，收入相当，是交往起来没什么负担的对象。两人都是独居的，所以基本上变成了半同居的状态，经过一见面就脱衣服的时期后，相处模式已经沉稳下来了。但是，在她面前由季的情绪就没高亢过，既没哭过也没生气过。
关掉淋浴的热水，擦掉进了眼睛的泡沫。边洗澡边回味着今天见到佳澄时的对话，自己随意篡改着对话，擅自编撰着实际上并没有发生的后续。
「我怎么都无法忘记佳澄姐。这五年间，每天都会想起你」
「我早就忘了。因为，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冰冷的声音捏碎着心脏。明明真正的佳澄不会说那样的话，由依却故意刺伤自己，粉碎佳澄温柔的残影。
由依靠在浴室的墙上，混沌地叹息着。手掌心上附着着昔日恋人乳房的触感，不管用多强水压都冲洗不去。
佳澄 一
「我回来了。醒了吗？」
叠好外套走进屋内，佳澄向和母亲同住一个房间的女性低头行礼。出生于明治时代的有贺小姐已经百岁高龄了，却基本不忘事，晚饭后灵活地用着辅助用具在设施内散步。母亲肯定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吧。佳澄在接触了大量老人之后明白，因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所以即使对话不成立，只要有人陪着很多老人就会觉得满足，即便如此，要陪着说话含糊不清又只活在瞬间中的母亲还是很辛苦的吧。
这间老人看护设施是排队人数众多的特别养护老人之家的枢纽，母亲被送入了这里，但与“目标为恢复居家生活”的宣传语相反，很多人都在这里迎来了人生的终点。也有很多家庭只支付了费用，把老人托付在这里，从来都没来过探访。这两年里，佳澄基本上每天都会来，近距离目睹了各种家庭的实际状况。根据各个家庭的情况，会照顾父母到什么程度也各不相同，但佳澄自身决定了为了不让自己后悔而竭尽所能。
「今天的饭菜好吃吗？」
看着迷迷糊糊睁开眼，像孩子般笑着的母亲，佳澄将收拾好的换洗衣物放进包里。只要穿设施提供的衣服就不需要拿衣服回去清洗，但比起颜色暗沉的卫衣，佳澄更希望能尽量让母亲穿鲜艳可爱的衣服。
母亲像孩子一样想牵手，佳澄就用手包住母亲的双手，漫无边际地聊着。有时佳澄会抱怨公司的事情，什么都不懂的母亲笑着点头听她说。虽然是佳澄在照顾她，但累了的时候看到这副笑容佳澄就会想哭。她相信就算回不到从前了，与被丈夫以蛮横的态度折腾伤害的过去相比，母亲现在是非常幸福的。
「……话说今天呢，我遇到了小依。真的是很偶然，吓了我一跳」
和由依交往是在五年前，那时母亲已经有老年痴呆症的症状了。虽然父亲去世后母亲从各种各样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但从相互依赖的两人变成一个人，母亲就像堤坝决堤一样开始出现问题。佳澄面对着以为会是在很久以后才会出现的看护问题，却找不到任何人能商量。佳澄没有能依靠的兄弟姐妹或者亲戚。但幸好，父母有一笔存款让佳澄当下不至于那么为难。
「小依不是可爱的那种类型，但是，她变漂亮了啊。毕竟她现在正是最好的年华嘛。我稍微，有些羡慕」
「小、依」
「对，小依。结果母亲一次都没和她见过呢」
母亲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佳澄是谁。至今为止的记忆在逐渐消失，今后也很难回忆起来。去年在徘徊中摔倒脚骨折了之后，母亲肉眼可见地衰弱了下去，但即便知道已是风烛残年，却仍不想留佳澄孤独一人。
佳澄按住母亲想要下床的身子，用毛毯裹住母亲以免被空调的风吹到。母亲会忘记自己腿脚不好起身站立，为了不让她摔倒，前不久在床边加了栅栏，但就算是这样，母亲还是会在夜里爬出来。
要是继续一起生活下去，佳澄迟早会病倒吧。有睡眠障碍的母亲夜里每一个小时会醒来一次，每次都会想出门，所以每晚都要去拼命追她回来。
「我明天还会来的哦。晚上可不能起来走路了」
佳澄说着不可能被记住的约定，站起身。
离开设施后抬头看着星空的时候，佳澄总会觉得自己忍受不住了。
信箱里放有披萨店的传单和骨灰堂的账单。佳澄将它们收拾到一起，拿着坐电梯上了四楼。进到房间放下行李，先将便利店买的熟食放进微波炉。
下班之后先去了母亲所在的设施，一直待到探视时间结束的八点，回到自己家已经过了九点了。之后洗了母亲和自己的脏衣服，在洗衣服的间隙里吃饭，烘干洗完的衣服，叠好明天要带过去的衣服。这两三年，佳澄几乎没怎么做过饭。以前会做午饭带去公司，但现在连那个也没法做了。马上就会累的身体经常要休息，在如今这个只要出钱很简单就能买到食物的年代，没必要减少睡眠时间去做饭。
佳澄在洗衣机里放入柔软剂，拿上热好的熟食和罐装啤酒，佳澄呆呆地望着电视。三十后半段开始体力就断崖式下降，恢复体力也要花时间。即便如此，佳澄也觉得早早开始看护是好事。佳澄不认为自己六十岁之后还能过现在这种生活，而且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还是很灵活的。
给快要没电的手机插上电源，就看到朋友发来的消息。在遇到由依的那天，认识由依的朋友正好来电话。佳澄觉得这接连不断的偶然很好笑，轻笑着接了电话，自大学起就认识的朋友马上有反应了。
（有发生什么事吗？）
「要说有没有的话，可能是有吧」
（是妈妈的事情？）
「遇到了以前喜欢过的人」
（明明就不是过去式的。她过得还好吗？）
「稍微变漂亮了。我想她大概是遇到了不错的人」
在注意到佳澄的时候，由依的笑容僵住了，整个人都呆住了。在人口过千万的东京都内偶然相遇的概率，基本上约等于零。但即便是这样，她们也还是相遇了。明明佳澄换了工作，所以生活领域也大幅度变化了。
（是五年了？）
「对。足以让人忘记的时间」
（且不说十几岁时候的恋爱，对四十过后的女人来说五年只是转瞬之间啊）
「一年的长度也就和一天的差不多呢。不过，她有喜欢的人能幸福那我就放心了。因为我希望她能早些忘了我」
（这话是真心的？ 不会觉得让她幸福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好了？）
「是真心的哦。事到如今我不会那么想了」
能从电话那头听到重重的叹息声。朋友反复说着再多想想自己的幸福这种听腻了的温柔说教，之后说完要注意身体就慌慌张张地挂断了电话。从有三个孩子的朋友身后，始终能听到嘈杂的声音。那是佳澄曾经想要得到的世界。那不是结了婚就能理所当然能获得的东西，这是佳澄亲身体会到的现实和无情的背叛。
由依是佳澄第一次喜欢上女性。在那之前，佳澄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把女性当做恋爱对象。到底是因为第一次所以忘不了，还是因为至今仍喜欢着她以至于难以忘怀。
佳澄压扁喝完的啤酒瓶，打开脱水完的洗衣机，整理好母亲浅粉色的POLO衫。
由依 二
「那种理由我不能接受，要是有其他原因就告诉我」
由依严厉逼问着，佳澄用照看磨人的孩子那样的眼神看着由依。都已经马上三十岁了，也经济独立了，但佳澄还是会偶尔露出一副母亲的样子。相差十三岁的恋人，今年四十二岁了。由依的生日更靠前，所以只差一个月，她们的年龄差距就能缩短到十二岁。
「我们走在一起，肯定看起来像母女」
「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吧」
「就算小依觉得无所谓，我也觉得有。而且我也有作为年长者的责任」
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佳澄的声音也很柔和。交往了一年，却没见过她生气。她也有过闹别扭、不高兴的时候，但也绝不会大声说话。因此，感觉总是由依单方面让对方为难一样。
「我很不可靠所以觉得不安吗？」
「是呢」
佳澄轻易地肯定了由依的提问。
「是哪个部分？ 我以后会努力不让你有这种感觉的」
「已经没那个必要了。对不起啊」
「与其道歉，还不如好好告诉我理由啊！」
由依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不安。明明就如此喜欢对方，年龄差距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吗。把绝对不可能缩小的年龄差当首要原因，由依做不到说着是这样吗好的，就放手退缩。如果说的是不喜欢你的性格这种否定人格的话，由依的心里反倒还能接受。
分手是单方面的。直到昨天为止都还一成不变，却突然被分手，由依真的毫无头绪。是只有自己觉得两人处得还不错吗。两人一起笑着的时候，佳澄在那笑容背后都在想些什么呢。
要是在一起只是快乐还不行的话，由依想不出要把标准设为什么才会安心。两人感觉契合，长时间相处也感觉不到压力，很投缘。肌肤相触会很舒服，相拥就能安心入睡。明明以为两人有着同样的感觉，到底是哪里开始感情出现了分歧。
由依知道佳澄很固执，也知道她决定好的事情基本上不会变。要说服她并不简单，而且应付同样内容的话让疲劳感过强。
「我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让佳澄姐讨厌我」
已经不行了。放弃了的由依中断对话，佳澄最后说道。
「下次要喜欢上年龄相近的人啊」
真是多余的关心。
由依想大声喊出来，却默默地咽下这句话。
剧烈的心跳让由依从浅眠中醒来。虽然能分辨出梦与现实的区别，但意识却不由分说地被牵引着。许久没梦见这样的梦了，梦里的内容和现实中发生过的事实有些许不同。佳澄没像梦里面那样直接将不安说出口，也没有明确说过自己感到不安。虽然感觉到了年龄差距带来的错位感是事实，但她并不是会说出由依是没有必要的就割舍一切那么过分的那种人。
就算过了五年，由依仍未到达当时她的那个年纪。即便如此，由依也略微能模糊地想象到了。要是被今年新入职的员工告白，由依恐怕并不能坦率地接受对方吧。无法把对方当作恋爱对象自然是理由之一，而且年龄差超过一轮，就算意气相投也无法跨越朋友的界线吧。只要把自己放到佳澄当时的立场上，就会觉得她能答应自己交往很不可思议。她很疼爱由依，就算由依说些任性的话也会苦笑着宠溺。
「……好早啊。已经要起床了？」
这个声音一下子驱散了眼睑下的影像。由依为自己忘了身边的恋人沉浸于回忆感到愧疚，所以声音不自然地明快了起来。
「嗯，起床了。我来做早餐所以你继续睡吧」
「做简单一点。胃可能会有些吃不下」
梳理了一下恋人睡乱的头发，由依从床上起身，打开冰箱。寒气拍在汗津津的脸上，由依再次沉浸于因偶然再见而唤醒的记忆中。
是由依主动向因兴趣相同而相遇的佳澄搭话。分手之后固执地不用任何联系方式联系她，而且由依也并不怎么认识她的朋友亲人，所以也收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由依对佳澄的认知只有闲聊中随意说起的那种程度，由依从没想到要与和佳澄人生深切相关的人聊一聊或者见一面。虽然喜欢佳澄喜欢到认为她比任何事物都重要，但那时的由依只要佳澄在身边就觉得很幸福了。
出去什么地方玩都会很开心，也去吃了很多好吃的，但现在一回想，感觉只是粗略地度过了些瞬间的幸福。本来她就不是会说泄气话的人，但是不说不代表她不会感到迷茫无措，由依却长期没发现这种事情。因为佳澄总是笑着，所以看不见她所肩负的焦躁与不安。
「什么都――，没有啊」
关上空荡荡的冰箱，由依大叹了一口气，疲惫地蹲在地上找着应该是放在橱柜里的罐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罐头上的文字。
在这五年间，她交到亲密的人了吧。就像由依和数人交合过一样，佳澄也被别人拥入怀，被人听到她那可爱的声音了吧。她是即便年岁增长也如此有魅力的人。就算她无意，周围的男性也不会放任吧，而且对单身女性，以结婚后的立场为武器追逼的人，在这世上意外的多。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佳澄到底会怎么做呢。虽然她不是个会与别人结成短暂关系的人，但她也禁不起别人的强烈追求。
正这么来回想着，由依手中的鸡蛋壳啪地出现了道细微裂痕。蛋清滑下沾湿了指间，拉着丝掉落。
佳澄 二
孤身一人之后总是会想该怎么办。并不是喜欢忧心不确定的未来，但骤然席卷的不安轻易地将佳澄掳至远方，煽动她的恐惧。要是母亲不在了，佳澄就只有自己了。虽然多少有些朋友，但佳澄并不打算依靠他们的帮助，现在并不想去思考心灵寄托消失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母亲进入设施之后第二次决定住院了。第一次是脚骨折，这次是轻微脑梗塞。恢复健康需要时间，记忆障碍也确实在加剧。双腿好不容易恢复力量，但双腿的功能也会因康复训练晚了而衰退。即便如此，这是佳澄的母亲。虽然佳澄不清楚人之所以为人是由什么决定的，但失去人生大半回忆的母亲身上只剩下温柔与天真无邪的笑容。
办完入院手续之后佳澄走到室外，闷热的湿度瞬间包裹着肌肤。现在的气候与佳澄还是孩童时的气候相比变化了很多，感觉季节轮换似乎也提前了一个月。逐年极端的气温严苛地筛选掉虚弱的人与应对不来的人，这样的事情也平等地降临在体力衰减的佳澄身上。
因为请了带薪假，所以就想换换心情，走去了工作日的街道。在冷清的书店闲逛，去附带的咖啡店喝咖啡，眺望净是店员的鞋子柜台，然后看了看一直想要却因犹豫只默记了价格的包包现在的价格。因为换工作所以年收入变少了，但休息时间多了，一个人生活完全没问题。不想再走为了将来的稳定和保障而要忍耐的人生路了，但与自己波长契合的人却不会屡次出现。
感到疲惫的佳澄突然停下脚步。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家店的挞很好吃，佳澄和由依去过几次。
感伤的波浪从头席卷过全身。离婚之后，决定了再也不会谈恋爱，但被直率的感情击中的佳澄失了那个年纪应有的沉稳，被差了一轮以上的年轻孩子吸引了。明明都能预见结果却还是接受了对方，现在后悔也晚了。分手伤害到了由依，也欺骗了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年轻又有魅力，不会找不到对象，注意到这次失败在哪里之后应该能马上就恢复才对。
佳澄慢慢离开那里。每次看到两人到过的地方，都会回忆过往。佳澄现在，一点点地轻品着回忆的甘甜活着。
「对不起，这个是哪里的作品？」
佳澄正拿出工作用的名片夹，坐在旁边的女性瞪大眼望着上面的缝纫线，客气地搭话。那是与由依的初遇。喜欢皮革制品的佳澄想自己也能学会做，所以开始去上课，在数量稀少的女性学员中就有由依，以前见过她几次。
「能让我看看吗？」
「请吧」
把名片夹递过去的时候触碰到的手指纤长冰冷。就算来上这个课的人年龄层很广，但也很少见像由依这样的年轻女性。
「……边缘打磨得很漂亮啊。这个怎么这么厉害。而且还是手缝的？」
佳澄点点头，将名片夹翻过来看的由依瞪大眼。她嘟着嘴小声说着我也想要，默念着名片夹上刻有的印记。
「有听说过是很厉害的匠人。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看到这个简约的美感和完成度，也就能接受那个价位了呢」
「因为是只有狂热爱好者才知道的匠人。那个匠人好像一个月只做两个作品」
「好想也看看其他的作品啊」
由依这么说完，神色兴奋地抬起头。拿回来的时候，又碰到了她的手指，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甜蜜。
「那个――我叫片仓由依」
她郑重地自报家门，低头行礼后，那双亲昵的眼睛自上注视着佳澄。
「虽然我们第一次说上话就这么说很不知轻重，但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要一起去那家店里看看吗？」
由依惊人地积极强硬，钻进了佳澄内心的缝隙里。回想起来那时就有预感了。即便由依是年轻女性，所以比男性的邀请更能轻松答应，但佳澄本来就不爱出门，本身就很少和别人一起出去。尽管如此，为什么自己会欣然答应由依所说的下个星期日，接受了她的存在。
那天，上完课之后，在雨中去了喝咖啡。在谈话间，觉得她是个坦率又懂礼貌的人。谈话的走向和回答方式都让人有好感。时不时能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热度，因为想要了解那份热度的含义而涌起了想再稍微聊聊的想法。
当事情开始时，就会一发不可收。原本只在周末见面，后来连工作日的晚上都约起来，当喜欢这种直白的言语与态度都无可避免的时候，佳澄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
自然地走向与由依的关系第一次开始变化的店。那家店被拆除了，几年前被拓宽为道路了。
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六点。想着吃过晚饭就回去吧，做好决定往回走的佳澄突然看向反方向，看见由依的幻影出现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
由依 三
由依在遇到佳澄之前，从未和比自己大的女性睡过。至今为止交往的都是年纪相仿又或是年纪比自己小的，就算因为工作而接触过和佳澄同年代的人，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来往。
要是说自己没意识到年龄差距，那就是骗人。小学的由依在校园里到处玩的时候，佳澄已经是社会人了。佳澄高中时流行的音乐，在由依心里印象是妈妈听的昭和歌曲。干支循环一周的时间里时代和环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人格的形成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但是，人的心中长年酝酿的思考和想法却与之不同，由依被佳澄吸引的原因也在于其本质。
由依喜欢佳澄的一切。至今为止遇到的「喜欢」和对佳澄的「喜欢」差距甚远。就算不详细说明，她也能明白由依的想法，不会对由依强加自己的感情，而是用柔和的爱意包裹由依。只是在一起就会觉得很舒服，不可思议地比起独自一人的时候更平静。日渐觉得她是特别的人，但是由依却没能用行动很好地传达自己的心意，数次让佳澄失望。
「……啊，啊」
细致地抚过小而紧致有肉的肌肤，佳澄的身体马上有了反应。边注意着自己一兴奋过头就会边粗暴的习惯，边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佳澄红得发烫的脸上。切实地感受到了所谓熟透了的身体就是这样的吧。佳澄的身体在由依的指尖上、嘴唇上淫靡地翻腾着，双腿想忍耐住反应，却从缝隙间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出透明的液。顺着被摩擦着的大腿，沾湿了床单。虽然没有味道，但把脸强行挤进去舔舐，就能用舌头拉出像蜂蜜般粘稠的丝。
「好厉害啊，流了好多出来」
年轻的时候知道了性相关的知识，想象到父母也在做这种事情，就会很郁闷。但是，现在相拥的佳澄比当时的父母更年长，却又非常可爱。为忍耐住舒服的感觉而紧咬牙关的嘴唇，在由依的舌头伸进泛红舒展的穴口瞬间，开始张大喘息。
「小、依、不、那里……已经」
「但是，想被舔吧？」
由依边将嘴唇贴在佳澄股间中心部位游移，边观察着她过于有感觉而陶醉不已的表情。隆起的小山丘为了从由依舌下躲开而微微摇摆着，但每次摆动的时候那单薄的肉块就会在由依眼前蠕动。由依忍不住将手指埋了进去，迸出阵阵淫秽的水声感，佳澄的腰部波浪般起伏着，仿佛是要诱人深入。
无论是聊天对话，吃饭喝水，相拥相爱，还是相拥后累极而睡，和佳澄在一起不管何时都是幸福的。在知晓她的存在之后才能像这样抱住她，所以由依绝对不想失去她。
明明是这么想的，但继续纠缠下伤害到她又或是说服她都是徒劳无功的，忍受不了的由依自己甩开了她的手。
因为对方是自己能坦言打心底喜欢对方一切的人，所以由依长久以来都没能忘怀那份感情。虽然在那期间不是没和其他人交往过，但与佳澄比起来，都太空虚了，无论和谁交往都无法持续。现在的恋人是在知道所有的情况后仍与由依交往的。由依很感谢她在自己寂寞的时候温暖自己的肌肤，也承认在把痛苦的事情说给恋人听了之后轻松了不少，但由依也清楚地意识到就算她们之间有感情也远不到恋爱的程度。
由依仍恋恋不忘，分手之后时不时还会走到与佳澄相遇的地方。期待着说不定能偶然看到她的身姿，还有如果被发现了要装作不认识地走远这种小小的复仇心思。但是，与由依的这种妄想相反，在分手之后她们就没再遇见了。直到前几天被佳澄叫住。
由依觉得自己不能被这份感情囚禁住。紧紧拽住已经结束的恋爱不放，无法前进的状态也让由依略微生起了危机感。因为由依不是非恋爱不可的人，所以就算不谈恋爱大概也是能活下去的，但由依还是想要一个将来能一起过的对象。在漫长人生中能让人情深一往的人也唯有一二。由依认为佳澄于她而言就是这样的人，但那只是在由依的二十九年里遇到最好的人，而佳澄可能就是看透了其中的天真和逃避。
由依左手握着由佳澄为自己亲手做的、世间唯一的钥匙包。佳澄看着很能干，实际却很笨拙，在知道自己不适合做手工之后只做了一个作品。钥匙包的针脚不整齐，缝线也有些歪歪扭扭的。由依看过她用力过猛，将针扎入手指里，在教室里流过好几次血。至今只要一回想起她大半手指都贴上了创可贴，由依还是会露出笑意。由依将钥匙包拭擦了又修补，细致地用布擦亮，做尽保养，珍惜地用着。
当初向佳澄做自我介绍的那家咖啡店已经被拆除，不在了。但是，在那条路的尽头有一家氛围沉稳的店，想一个人安静地放松的时候由依经常会去那里。由依按时下班，在中途的车站下了车，与回家的人潮相背而行。
会总是回想佳澄的事情，是单纯因为自己还没放弃吗，又或者只是喜欢持续思念她的自己？由依从未对至今为止做下的决定后悔过，而且也亲身体会到结束了的关系也不会复现。那时所拥有的感情仅限于当时，就算重逢了，也不会让碳化崩坏的感情残渣死灰复燃。
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现在的由依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忽视了自己身边的人。去向支撑无用自己的恋人道歉吧。之后恢复单身，必须好好重新出发才行。
夏至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六点过后的天空已经相当暗了，月亮被云层遮挡着看不见了。这片天空就像直到最后都不愿把真正的想法告诉自己的佳澄一样。这么想着，发现自己看到什么都会马上联系到她身上，由依边走边苦笑着，在斑马线前等着红灯。
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个由依无法忘怀的女性身影正朝这边看着。
佳澄 三
注意到对面，也被对面注意到之后，佳澄犹豫了片刻。
前几天不由得向由依搭话了，但和已经分手的恋人熟稔地搭话这件事本身就是违反了佳澄内心规则的。佳澄想要就这样越过去，快步走向返回车站的路上。佳澄反省着自己打破了不再联系对方这条规则，于她而言，没有再次与由依对话这个选择项。
由依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条街只是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离双方的生活领域都挺远的。就算是下班了，她应该也没理由在这附近闲逛。
能听到背后响起皮鞋奔跑起来有节奏的声音。注意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佳澄也跑起来了。要是开始逃跑了，她应该就不会追上来了，感觉到佳澄不想见面的意思之后她应该就会放弃了吧。今天穿的是运动鞋真的太好了。虽然鞋底的橡胶老化了，鞋尖有点开裂，快要掉了。
佳澄许久没跑步了。就算习惯了每天因为赶时间而疾步快走，但佳澄本来就不擅长跑步。佳澄马上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喉咙梗塞，但原以为会放弃追逐的脚步声却与佳澄预想的相反，渐渐逼近。说不定追上来的不是由依而是变态。佳澄被忽然闪现的想法吓到所以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由依以比她更从容的表情地跑着。
「别过来」
「你别逃走啊」
两人同时说完之后，只跑了一百米的佳澄大腿就开始嘎吱作响。运动不足、骨质疏松、自律神经这几个意义不明的四字词排列组合在脑中闪烁。街道上光鲜亮丽的人群熙熙攘攘，为什么老大不小的两个女人要在这种街道上全力追逐啊。佳澄觉得两人傻透了，累得快变棍子的双腿减缓了速度。佳澄的呼吸没能马上平复，颤抖着肩膀喘气，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继续逃离由依。
「就那么讨厌我吗？」
听到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温热的手掌抓住了佳澄的上臂。她还是一如既往没法控制好力度。因为总是以自己的感受为中心，所以会在不知不觉间伤害到别人。佳澄没有回答，却也停下了脚步。听着头顶上由依粗重的呼吸声，佳澄在停下来站住的同时用手轻轻擦去喷涌而出的汗。
「讨厌到不想看见我的脸？」
「……我觉得很为难」
和呼吸马上平复的由依不同，佳澄的喘息很难恢复。深切而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年龄。没什么体力，恢复也慢，不顾年纪地逃跑也会马上在短距离里被抓住。
「为什么追上来了」
「因为看到佳澄姐了」
「我们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了啊」
「就算没有关系，对于我来说直到现在佳澄姐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这种率真既可爱又讨人厌。比起花言巧语，佳澄更希望她以行动展示自己的想法，但在她们相遇的时候，由依她是接受的那方，还不习惯给予。
很多人听到喜欢这个词就会满足吧。也有很多年轻人听到关心的话语就会很开心。但是，就算嘴上说得再好，如果什么都不做，现实也只能是这样。不能用还年轻作为借口。然后，由依大概还像当时那样什么都没变，在正视现实的今天，佳澄心中将过往美化的滤镜在渐渐剥落。
「……放手」
「要是现在放手了，肯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我觉得那样就好。我们都在走不同的人生路」
「但是――我还是忘不了」
听到明显的哭声，佳澄动心了。这里是室外，而且还人来人往的，但一向坚强的由依却只对佳澄这么容易哭。
「……真是让人没辙的孩子啊」
佳澄做好觉悟转过身去，难为情的由依就尴尬地挪开视线。佳澄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容易被说服了。这是因为即使决心放弃，心中仍深藏着觉得她很可爱那份心思。
「冷静点。总之先别哭了」
「想用热毛巾擦脸」
「你说什么大叔一样的话啊」
佳澄苦笑着将手帕按在她湿润的眼角，由依老老实实地接过手帕，害羞般挡着脸。
由依 四
因为是在这种地方，所以没能轻易找到可以让人平静下来的场所，她们进了会营业到深夜的咖啡店。坐到位置上佳澄就接起了电话，在拒绝由依之后，她压低声音和电话对面的人交谈了起来。虽然并不打算听她的对话，但对病症的说明一点点地传进耳朵。对方恐怕是医院相关的人，他们在聊住院时间和行李的收取问题。买来饮品的由依坐下来后，他们也还在聊，从佳澄的表情能估摸到事情很严重。
在发现佳澄的时候，由依还没来得及考虑，双腿就跑起来了。决定要忘记一切向前看之后马上又第二次遇到佳澄，只能认为这是在启示之前的想法是错的。还没想明白自己想怎么做，也知道就算抓住了佳澄也没有用，但在抓住减速的佳澄那个瞬间，由依感受到的是强烈的安心感和后悔。明明不打算回到过去，但她散发出的味道却让由依感到很怀念。从相遇时起由依就很喜欢佳澄的香味，但工作过后和做过了之后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运动过后的现在，非要说的话性意味的香气更浓烈，由依的身体自然地对此有了反应。
「抱歉啊，谢谢你买来喝的」
「喝啤酒可以吗？」
佳澄小声地回答了句没问题，然后就往干渴的喉咙里灌入三分之一的啤酒。之后她满足般叹了口气，摩挲着纤细的手臂，痛切地说道。
「平时什么运动都没做的人突然跑起来，这样可不行啊。感觉三天后会肌肉痛」
「就跑了那么一小会？」
「就算是跑了一小会。因为我啊，差不多要五十岁了」
话说，快到佳澄的生日了。其实，由依只给她庆祝过一次生日，但对由依来说那也是铭记不忘的纪念日。
两人和睦地聊着，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但心境上却明显不一样了。只是看着她的脸就会觉得喜欢。即使经年累月，都还是觉得她的每一个声音、每一个动作都很可爱。即便如此，五年的间隔还是比想象中更漫长，和狂热欢闹的那时不一样，现在由依冷静到连自己都惊讶。二十九岁的时候会笔直地注视着佳澄，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三十四岁的由依了解过去的佳澄，因此有余裕去猜测她表情背后的深意和身后的处境。
「那个啊，佳澄姐。刚才的电话――」
「没事，那个没什么」
在休息了一会后，由依决心问起刚才的电话，却被中途打断了。不想说，也没必要对由依说，她的想法直截了当地传达了出来。佳澄从前就是只说必要的事情，很少会找由依商量。虽然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但是由依过于年轻无法依靠是事实，而且由依人生经验太浅短，所以只能默默倾听。
「你们在聊住院的事情。是谁生病了吗？」
以前一被拒绝就马上会退缩，但现在由依并不在意她的拒绝。由依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问的。由依不觉得佳澄疲惫的表情只是因为刚才的全力奔跑，而且由依单纯觉得如果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想去帮忙。
「……嘛，妈妈是有生病呢。不用担心也没关系哦」
「我担心的是佳澄姐啊。因为我知道你总是太过努力了」
因为佳澄一个人也什么都能做到，所以会独自承担一切。她就是会说着不习惯依赖别人、接受别人的好意，然后默默承受一切收拾整理的人。看着那样的她，由依说过自己就在她身侧所以可以更加依靠自己。那时，佳澄露出为难的表情微笑。说着“遇到有应付不来的事情会依靠的”，佳澄轻抚由依别过去的脸，但在交往期间佳澄从未依靠过由依。
「担心一个几年没见过的人不奇怪吗？」
「不奇怪啊。这是人正常的感情，而且担心别人又有什么不好的？」
「不要在不相干的人上说这种普遍说法」
「因为给你添麻烦了吗？」
「因为这是浪费时间啊」
佳澄毫无抑扬顿挫却严厉地说道，然后一口气喝完啤酒。她不顾由依的拒收，把一千円的纸钞塞进由依的手里，收拾好东西，想要站起身。
「你已经很沉稳了，所以一个人也没问题了吧？」
「我不要」
「不是要不要。已经没问题了吧？」
不允许否定，强硬的说法。由依回想起她时不时会用刁难人的说话方式。但是，由依已经不再是被她这么一说就会默默点头的自己了。的确分别了将近五年的现在她们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了，但她是由依重要的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没有她的日子很痛苦很悲伤。就算不说恢复恋人关系，由依也想至少与她的人生有所连结。
佳澄不等由依回答，小叹一口气走出店面。由依也将满满一杯威士忌苏打猛地喝完，急忙追在她身后。回想起来，交往的时候也是这样。由依经常都是在佳澄身后稍远一点的距离看着她，就算和她并肩而行，由依也总感觉自己不管过多久都追赶不上娇小的她。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忘不了吗？」
佳澄走向地铁站楼梯的时候，由依再次抓住她的手臂，看到她转瞬即逝的焦躁表情也毫不畏惧地直面她。
「而且啊，我不觉得佳澄姐讨厌我。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会靠近讨厌的人」
「你还是那么自负，和以前一样呢」
「对啊。毕竟佳澄姐很纵容我嘛。从前就是这样。今天也是，刚才也是」
威士忌苏打刚下肚，由依就开始视野模糊了。由依和佳澄不一样，酒量不好。因为想要一起享受所以平时总会勉强自己喝，但其实由依的体质只能说是刚好能喝点可尔必思沙瓦的体质。
「就算小依忘不了，那也和我没关系。别把你的任性强加到我身上」
对，这全都是任性。不管是无法放弃，不想继续痛苦，还是想要与她有所连结而挽留她，这全都是由依的任性。
「……我不是想重复做同样的事情。不是想回到过去。我是想和佳澄姐以不一样的形式开始相处」
「我们之间不会开始任何关系。而且，你有恋人吧？」
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由依甚至忘记了呼吸。在意识寂静到甚至听不见周围的喧嚣中，只见佳澄仅仅是扬起嘴角笑了。
「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还有，要重视恋人啊」
听到佳澄这么说，由依什么都说不出来，松开了她的手臂。
她一次都没回头，走下楼梯的背影比记忆中还要消瘦上一圈。
佳澄 四
如果只是住院一周，那就还能保留床位，但要是住院时间更长，就只能暂时离开设施了。看护支援咨询员这么说着，过意不去地道歉，然后被其他职员叫住，快步走出了房间。佳澄背上收拾好的行李，和办事员说了周末还会再来一次，然后就离开了设施。佳澄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每天都很忙。
母亲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家了，所以佳澄将背回来的行李放到了自己狭小的住处里。行李里装的是衣服、日用品、只用两本就浓缩了人生的纪念册。
前段时间处理掉老家的时候非常艰辛，精神上也很疲惫。人生活了几十年的证明，以物质的形式累积下来。不管怎么收拾都还是那么多的行李，几十袋垃圾堆积如山，其中还有能看得出来被珍视过的佳澄的成长记录。一件件物品确认过、整理好，花了将近半年才收拾干净。不管哪个物件上都有着回忆，让人不忍心丢弃，但在专业人员的帮助下佳澄全都处理掉了，把老家拆了。
佳澄这种年纪，很多朋友的父母都健在。就算住的距离远，但休假的时候也会一家人回去探望父母，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也有依靠。每次听朋友抱怨父母唠叨，佳澄都会觉得有些羡慕。佳澄已经没有可以对话的父母这种理所当然会存在的状态，仅剩像孩子一样的母亲，但在不久的将来母亲也将离去。像现在给母亲的那种亲人间无微不至的照顾，在二十年后佳澄也无法享受到。这是既没有丈夫孩子，也没有恋人，孤独一人的人生。为了尽量不麻烦到周围人，必须趁现在还能动，看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做好准备。
在睡觉前佳澄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她开了一罐啤酒。佳澄能忍耐寂寞也习惯了孤独，但还是会时不时被不安压垮。为了盖住近乎要把内心都撕碎的黑暗，佳澄今天也借助酒劲睡觉。
「朝仓小姐，上午有亲戚来探访哦」
「亲戚？」
「是位女性。就年龄来看，我想应该是表姐妹，我告诉对方您母亲已经不在这家设施了」
母亲住进设施的时候亲自和佳澄商量的护士，探了个头，这么说完之后又回到走廊上了。和母亲同一个房间的有贺小姐吃完午饭之后去散步了，所以现在不在。之后再去找她打招呼吧，佳澄边这么想着边将剩下的杂物随意地放进纸袋里，双手提着行李走去了设施内的办公室。
佳澄没对亲戚说过母亲在这里。本来和他们的关系就很疏远，而且他们收到这样的告知也会很为难吧。佳澄的表亲全都是男性，关系并没有好到会日常联系。佳澄只告诉了母亲的妹妹母亲入住了这个设施，但是她因为风湿病而行动不便，基本见不到她。
「这个月的费用是按日计算的，请在下个月支付」
佳澄向给她说明费用、心不在焉的职员打听来探访母亲的人，然后旁边老练的职员就站起来，滔滔不绝地开始说了起来，连佳澄没问的事情也都说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一个人来这里，像是不太习惯来这种地方一样四处张望，虽然她不知道母亲的名字，但知道佳澄的名字。她个子很高，提着一个类似送礼的纸袋，这边告诉了她母亲入院的事情，她就问了医院的名字，虽然看着不太熟悉这种事情，但她很认真地听有关佳澄母亲的事情。
是由依。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呢。
知道是谁的佳澄处理好事务之后，为了让快速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沉沉地坐到了公交站的长椅上。她会知道这里，只可能是之前佳澄打电话的时候。那个时候，佳澄和咨询员聊了母亲的病症和今后的手续，佳澄记得对话里有聊到病院和车站的位置。如果她记得对话的内容，那么要找到这里也很简单，但是她完全没有理由特意拜访与她毫无关系的佳澄母亲。
佳澄将行李放回家，马上又去了医院。在路过的邮局拿母亲的存折打印流水，计算预算和今后的费用。要是母亲出院的时候在排队的看护设施能有空位就好了，但换句话来说，这意味着，为了有母亲的床位而祈祷着有几个人逝去。
开放探视的时候佳澄就走进了病房，在睡着的母亲身边坐下，打开袖珍的平装书。如果上午拜访设施的是由依，那么她也有可能会来这里。完全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有对象的话，就和那个人幸福地生活下去不就好了，缠着已经分手了五年又比她大那么多的女人到底是想得到什么呢。
这家医院的探视时间是到八点为止，和去设施看望母亲差不多。佳澄轻轻地拢起挂在母亲瘦削脸庞上的头发。
还很温暖。佳澄很感谢母亲还活着，她戴起眼镜，为了安抚躁动的心而将目光落在文字上。
由依 五
由依站在病房门口，眺望了好一会昏昏沉沉打盹的佳澄。她放在膝盖上的袖珍平装书现在也像是马上要掉地上一样摇摇晃晃的。西下的斜阳透过薄窗帘打在她的背上，由依想坐在她身旁用肩膀撑住她一晃一晃的脑袋。
由依所了解的佳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就算赤裸相见、深入其中，由依也没能了解她的全部。因为和喜欢的人成为恋人而感到满足，与她所肩负的事情保持一定距离。为了不给她添麻烦而刻意不提，想着她总有一天会告诉自己而一直等待着。在等待的期间因为佳澄完全不坦言而感到不安，怜悯起不被信任的自己。那时的佳澄不坦言是理所当然的。由依在和佳澄做快乐的事情的时候很积极，但除此之外的时间里都很被动，避免明确表示想要怎么做。
对于二十九岁的由依来说，在遥远的将来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对佳澄来说却是现在正发生中的现实，由依不怎么能认知到佳澄比她年长这件事，因此对问题的认知也很浅薄。听到佳澄说最近母亲的样子很奇怪，由依用“没事的”“总会有办法解决”这种随意的话来安慰佳澄。这些想让佳澄打起精神来的话，是当时由依不负责任的表现。性格严谨的佳澄不可能接受“总会有办法”这种笼统的回答，可想而知她是怎么看待由依用这种回答来对待自己的忧虑。回想起来，由依曾经总是用这种态度处事。听到佳澄像闲谈般轻松说出这种话，由依也同样轻松回忆，此后佳澄就渐渐地不再聊起自己的事情了。
年龄差距并不能成为无法相互理解的理由。就算是同龄的朋友、血脉相连的家人，只要思考方式有差异，就会有不能互相理解的情况。由依曾经以为佳澄能理解自己是因为她经历过那些岁月而且比自己年长，但大概不是这样的。平时感觉到的安心与舒适都不是自然就有的，而是佳澄理解了由依的想法，精心编织而成的。
如果自己不是担心给对方添麻烦、带去负担，而是伸出援手，那就好了。伸出援手，再让对方来决定是要握住还是挥开就好。由依平时表现出的态度让她认为由依比起担心她更害怕被拒绝后自尊心受挫，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由依本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揉着发痛的下颚，现在将手放了下来，换了只手拿点心盒。考虑到佳澄的母亲可能吃不了固体食物，由依就买了果冻，却没考虑到她母亲可能被限制饮食的问题。明明已经有在考虑了，却总会在某处考虑不周。这样下去，又会重蹈覆辙，和五年前一样，以同样的方式结束。
「……佳澄姐」
为了不吵醒她，由依轻轻颤抖着唇，呼唤着她的名字。睡着的佳澄脸上带着疲惫，由依觉得还是让她继续睡比较好。
由依离开了病房。因为时间还有很多，在佳澄醒来前就先找个地方等着吧。
由依边走着边找能坐的地方，与好几个忙碌地在病院里奔走的护士擦肩而过。
「真是肆意妄为呢」
两天前，对恋人说想结束关系，就被对方如此冷言冷语。
「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是知道，但是啊，我从没想过你也会这么对我」
恋人一边把放在由依房间里的衣服揉成一团，一边呜咽着挤出这些话。由依自觉自己很任性，而且也为单方面分手感到自责，所以由依对此什么都没说。由依也没有告诉恋人之前见到佳澄的事情。比起撒谎，由依更害怕自己说出佳澄的名字会让伤害波及到佳澄。
那个时候总是由依对交往对象说分手。虽然经历过好几次分手的场面，但由依永远也习惯不了。与曾经喜欢过的对象断绝关系很痛苦。感情并没有消散，但每次都会出现觉得已经继续不下去的瞬间。只有和佳澄在一起的时候没出现过这种瞬间，佳澄也是第一个对由依说分手的人。
「我不想问理由。反正感觉你会说本来也没有那么喜欢」
「没那回事。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交往的啊」
「到最后了也还是那么敷衍。说这种“至今为止都很开心哦”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一个人擅自结束这段关系，把所有事情变成过去式！」
恋人对由依和佳澄的事情还有佳澄以前的事情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将卷成球形的袜子扔向由依的脸。由依躲开后，她用那只被泪水打湿的手对着由依的脸颊狠狠地推了一掌。由依下颚的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由依回想起她是日本综合格斗大赛的粉丝，以前做完之后躺床上睡觉的时候，她会突然使出柔道的寝技。
「还忘不了马上就要花甲的女人啊」
「年纪没那么大啊」
「都大你十三岁，也大差不差了不是吗。那种才不是恋人。你只是在寻求温柔的母亲吧」
「喜欢上一个人是和年龄没关系的，而且我也不是母控」
「在我面前别一脸冷静地回答啊！」
由依被戳了一下胸口，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摔倒。由依条件反射地在恋人所说的话中袒护佳澄，所以对方会觉得由依不可饶恕也是理所当然的。
「由依总是只想着自己」
她一边用T恤擦着脸，一边打开玄关的门。
「所以才会循环往复。想全部事情都按自己决定好的方式来，所以长久不了。明明是因为寂寞才来依靠别人的，到不需要的时候又把别人舍弃掉是吧。那简直就像是不把人当人，而是当物品一样」
恋人变成了「前」恋人，从正关闭的门缝里把诅咒扔了进来。
「你就一辈子一个人待着吧。这样的话，就不会再伤害到别人了」
厚重的门外传来跑下楼梯的声音。
由依捡起掉在地面一角的袜子。那是由依挑选买下的蓝色袜子，给她在这个房间住的时候穿。
下颚并没有那么痛。比起这个，被她说一辈子一个人待着更让由依难忘。甩人的那方才更痛苦这种说法终究是强者的逻辑。因为要把时间、地点、时机全都控制好，转换好情绪之后再向对方传达。
被佳澄说分手之后，实话说，由依对她是有意气用事的部分。同时，心里也涌起一股无法原谅的感情。但是，由依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讨厌她，随着时间流逝，只有丧失感在膨胀。
回想起来，由依基本不怎么了解交往了一年的朝仓佳澄这个人。虽然知道她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音乐，也知道她的几个兴趣爱好，但那都是职场熟人级别的信息，基本没有一个是触及她的根本。关于她的母亲也是这样。上午去造访的设施是由依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都从未涉及到的地方，是一个如果不去了解就会永远无从得知的异世界。
「今天来得很早呢」
站在老人看护设施入口出声向由依搭话的是一位优雅的老女人，可能是把由依和别人弄混了吧，她爽朗地对由依这么说着。由依想着否定也不太好就点了点头，然后老人用着助步器一步步向前走着，又回头看由依。
「还很热呢」
「是呢」
「但是，庭院的花很漂亮」
「花吗」
「现在，想去看看啊」
由依点点头，往前台走去，却被老女人平静的语气留住了。
「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看到呢」
大家觉得理所当然会来临的明天，并不会平等地降临在所有生命的身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由依一样拥有健康的身体，周围的人也有可能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病痛却还装作正常。如果活着的时间是有限的，那不断烦恼和思虑又有何意义呢。佳澄年长由依十三岁，身体也不那么强健。按顺序来说，她大概会比由依更早离世。
「之后再见哦」
继续认错人的老女人明知没有「之后」也还是说出了再见这个词。
想见佳澄。为了不再后悔，想要传达现在真正的想法，获得能够站在她身旁的准许。
佳澄 五
感觉到心脏刺痛而惊醒的瞬间，佳澄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通过消毒水的味道和母亲身上打点滴的管子，佳澄确认了自己的位置，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因为药物作用，母亲还在睡。可能是坐着打盹的缘故，佳澄觉得脖子很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
看了一下手表，秒针不动了。因为是手动上弦的古董机械表，所以不在每天同一时间上弦，手表就会停止运作，不过佳澄很喜欢花费功夫去做这种操作。皮革表带可以根据当天心情来换，用的是FOURNET的HABILLER表带系列。从二十多年前起身周用品就不是一次性的东西，用的都是能从经年累月的变化里感受到乐趣的皮革小件物品，但想自己动手做的野心却早早挫败了。
佳澄静静起身，想去买饮料，走去了放有自动贩卖机的会面室。明明是星期六的傍晚，走廊上的行人却很少。住进这个病院的都是说话不利索的老人，这个事实似乎就代表着一切的答案。
转过拐角，发现一个年轻女性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的身影。看见那熟悉的头型，头稍微往左边偏的习惯，可能是在玩游戏而轻微晃动的手腕。佳澄稍微静静地眺望了一会。虽然有想过由依会来拜访，但直到看到她真的来了之前佳澄都是不相信的。
「小依」
佳澄做好决断，向由依搭话，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可能是太过突然，由依被吓到了，身体颤抖了一下，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纠缠到了一起。视线的流转宛如接吻前夕，微妙地暗含秋波。
「睡好了吗？」
由依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温柔。她左手拿着手机，画面上没点暂停的操纵角色吐血倒地了。
「睡了会。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两小时前吧」
「来了这么久了？」
获得许可后佳澄在她的旁边坐下。一位满身散发着疲惫气息、六十岁上下的女性独自坐在墙角处。大概是开始准备晚饭了，从走廊深处传来塑料碰撞的声音。
「……我呢，以前还以为自己是能认真思考的人。不管是自己的事情，还是别人的事情」
由依将纸袋抱在膝盖上，没有说她来这里的理由，而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佳澄没有插嘴，盯着对面长椅的椅腿。之所以不会想推开她，是因为她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来医院吧。
「但是，我会在无意识中进行计算呢。将喜欢和不喜欢全都放在天平上，当不喜欢超过喜欢就终结一切。与人的关系也是这样」
「这种程度的事情，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但是，我觉得对比的不应该是这两样」
「如果是佳澄姐，你会在喜欢的对立面放什么？」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我的自尊吧」
由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佳澄。她大概不明白吧。妨碍喜欢这种直率感情的事物一直存在于佳澄自己的内心里，那狭隘的框架扭曲了自己对事物的看法。
「……佳澄姐看到的东西肯定是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由依的下巴有点发红。是喝醉了撞到什么地方了吗。还是埋在里面的智齿起脓红肿了。
「五年前也是这样。说分手的是佳澄姐，但放弃那段关系的是我。我觉得年龄差不是问题，却把无法互相理解的原因归咎于此。其实原因大概是出在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这么说完后，由依长叹了一口气。她那张比五年前更严肃成熟的脸上，浮现出被回忆绊倒的苦恼神色。
「那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情。下次注意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就好」
「嗯，我不会再犯了」
空调吹得发凉的手臂，克制地贴在一起。已经很久没触碰过由依了，但佳澄还记得她健康又有弹性的肌肤触感。佳澄没有移开手臂，就这么感受着她的体温。只是感受到了活人是温暖的这种单纯事实，平时故意不怎么去考虑对消失的恐惧，就浮现了出来。
「和佳澄姐在一起的我非常幸福。当然这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会幸福，但是，我觉得佳澄姐为了放纵我任性而非常勉强自己。就算我们再怎么合拍，也不会是我想做的事情全部都能实现的」
虽然佳澄并没有勉强自己，但的确有咽下自己的心酸来接受她。那在外人看来真的是很细小的事情，小到让人疑惑为什么会拘泥至此，但那对佳澄来说那是不可让步的重要事情。然而，佳澄在犹豫过后，改变了自己的几个想法。在比较过由依的存在和自己的拘泥之后，就能明白哪边才更重要，那时就会觉得放弃自己的拘泥也没关系。虽然就结果来说她们是分手了，但那时曾经放弃过对意识的束缚也随着由依一起消失了，因为没有了束缚和阻碍，佳澄的思考方式也变灵活了。
「今天是为了说这个特意来的？」
「不是。但是，想找借口这个习惯总是很难改呢」
「不只是小依。每个人都会希望别人能理解自己真实的想法」
「但是，佳澄姐不怎么会这样说」
「我啊，觉得真实的想法是很难表达出来的，而且我不想说出口之后把那些想法当做免罪金牌」
佳澄一边注意着发痛的腰部，一边慢慢站起身。虽然说了些听起来像是批评般严厉的话，但是与自己步上不同人生道路的由依要怎么想她都无所谓。就算之后被说“当时其实不是那样的”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实际上只要看当时是怎么做的就能明白其中的真意。虽然佳澄很喜欢由依，也曾爱过她，但对于连日常点滴都无法信任的人来说，时间所剩无几。
「谢谢你今天来了。你还去了设施那边吧？」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的。那，我回病房了哦」
「等一下」
在由依出言制止的同时，她伸出手却不是抓住佳澄的手臂，而是握住了佳澄的手。两人的指尖自然地缠绕了起来，互相包裹着对方，缓缓地牵在了一起。
「我之前也说过，我并不是想延续过去」
站起身的由依比印象中还有高。如果是穿着高跟鞋，走在前往设施的大斜坡和医院前蜿蜒的坡道上会很辛苦的吧。
「我想给佳澄姐支撑」
酱油混杂着味增的味道在走廊上飘散开来。话说，还没问护士，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能从打点滴转回吃饭。
「其实佳澄姐是很辛苦的，但我只是在远处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根本没意义。我考虑了一下自己该怎么办，决定好了自己该做什么。我希望自己能处在佳澄姐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最快伸出援手的地方」
因为担心母亲，佳澄瞥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由依理解了那个视线的意义，拉着佳澄走了起来。腿长的由依总是比佳澄多走半步。这一点至今没变，但可能是她故意在配合佳澄的步调，手脚的动作都歪歪扭扭的。
「我不在意是以什么形式。我想珍惜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而且也想向喜欢的人传达自己的喜欢，想帮上忙」
「你对着一个分开了好几年的人说这种话也没什么意义啊」
「佳澄姐不相信呢。我很了解这一点。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机会」
和过去一样，由依很强硬。但是，比起只用视线默默地述说，像这样表明态度让佳澄更有好感。
「而且啊，我觉得自己能帮上忙。因为我基本上什么都能做到」
「……是呢，年纪大了的我和小依不一样，既没体力又容易累」
「因为我的手很大，所以佳澄姐每次很艰难才能打开的瓶盖我也能马上打开哦。而且，佳澄姐要是累了不想走，我还能背你」
由依一脸认真地这么回答，在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佳澄姐这种性格不会依赖别人，也不会说泄气话。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由依害羞地笑了，看着被帘子隔开的病房。
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喜欢的人的父母见面。
由依没有回答佳澄的问题，只是小声地如此说道，然后在佳澄身边紧张地吸了口气。
由依 六
就算有年龄差距，那也是和重要的人活在同一段时间里。既然如此，就别再缅怀过去了。等真正分手了之后再沉浸在和她度过的日子吧。现在就尽量积累幸福时光。
由依在心中暗暗起誓，看着坐在对面的她。以前她的个子就很小，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她比以前更瘦了，由依正对着她，笔直地注视着她。虽然她很喜欢吃，但要是有其他事情要做她就会毫不在意地削减吃饭的时间。虽然她很可靠，但那也总是只对别人很可靠，对自己在这方面就没怎么反省过。
「感觉很奇怪呢」
「什么奇怪？」
和佳澄再见面的时候，感觉她身上的刺已经消减了很多。在秋高气爽的周末，之前上演过追逐戏那条街道的咖啡店里。自重逢后的一个月，虽然不能填补五年的空白和隔阂，但两人都在探索不会感情用事的相处距离，因此拐弯抹角的表达也不可避免地变多了。
「说的是像这样普通地对话。而且，我们还没开始吵架」
「我们本来就不怎么吵架啊。也就只有在最后的时候才吵了。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吵架的理由」
「是呢。的确没有理由」
感觉她似乎在暗示两人之间并不是那么认真相待的关系。佳澄比以前更少说话了，基本不怎么谈及自己的感情。虽然只要问，她就会回答，但总是经常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就变成由依在聊。
「今天，我也去医院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来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哦」
「没关系，我想和佳澄姐一起去。而且呢，我觉得很开心啊。你的母亲好像能记得我，总是对我笑」
佳澄将喝过的混合饮料放回桌子上，苦笑了。对遇到难题的当事人表达快乐可能是言行不当，但她没有生气，而是静静地注视着放方糖的罐子。
「……我觉得她应该认不出你。但是，她应该也不讨厌小依」
她淡淡地回答，然后小心不掀起裙摆地站起身。由依也跟着起身。佳织将手搭在另一只手拿着的纸袋上，带着寂寞的表情，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么做对小依有什么好处吗？」
在第一次去病院探访那天的回家路上，佳澄严厉地责问后，又立即断言。
「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只会给你添麻烦啊」
残月如灰般朦胧不清。双亲仍康健的由依无法体会到照顾亲属是多困难的事情，但是如果自己被突然放到同样立场上，绝对做不到像她这般尽心奉献。
「要是觉得麻烦，我今天就不会来了。但是，如果会加重佳澄姐的负担，那我就不来了」
「我的事情就算了吧」
「才不能算了。因为，我觉得人要去支撑另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事情。不仅是自己的生活，还要对别人的生活负责，我觉得这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虽然已经到车站了，但还想再聊会的由依就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下了。偶然吹起的风抚过她艳丽的肌肤，又随性地消失在站台上。
「我啊，说着不在意佳澄姐的年龄，又为我们之间的年龄差感到安心。想要撒娇的时候会毫不顾忌地撒娇，情绪低落的时候贴着佳澄姐就会感觉非常平静。但是，反过来呢。佳澄姐应该也有痛苦的事情才对，我却完全想不起来佳澄姐有过这样的事情」
开始交往的时候当然是开心的。只是见面就会很开心，对话里的每一句话都熠熠生辉，就算想抑制住想要触碰对方的想法，也会忍不住装作偶然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触碰她。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与女性交往，但所有体验都是崭新的，喜欢之情溢于言表，根本控制不住。那时的由依坚信自己那份感情永不枯竭，拼命传达着自己的心意，与此同时的佳澄是怎么看待由依的呢。
「我觉得不是佳澄姐不能对我说，而是我剥夺了佳澄姐说出来的机会。在我沉迷于佳澄姐的时候，是想要认真注视着佳澄姐的，却什么都没看进去。而且，我说话也总是没说到位，没能把想说的话好好传达到，让佳澄姐误会了」
就算是在谈恋爱，也不一定是爱。因为喜欢对方的这种感情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当这种感情稍微有所削弱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消极。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是这样，那还能做到从头再来，但如果是对方也一样，那就未必能有下一次的机会。一想到在交往期间，自己不知道践踏了佳澄的心多少次，由依就觉得难以忍受。
「我想要改变啊。我觉得如果能在佳澄姐的身边，就能有更大的改变」
「把改变自己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啊」
「因为佳澄姐在我心中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我想要了解真正的佳澄姐。想要去了解，去理解，将一切杂糅进心里」
心里有思念的人。只是说出对方的名字，都能让心中渐渐温暖起来。虽然是偶然，但能遇见真的太好了。若不是如此，由依至今仍为过去后悔着，只图自己方便地去伤害别人。
「……我和交往的人分手了」
「是吗」
「她说我还是一辈子一个人比较好。那样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了」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不就是让你别活了的意思吗？」
由依一直很喜欢佳澄直观的理解方式。她对自己很严厉，但对由依却是极尽温柔，在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又会有些刁难般嘱咐由依。
「……我也想像佳澄姐对母亲做的一样，帮助佳澄姐」
「我身体还好着呢」
「肯定是在心中某处接受不了年龄差吧。虽然一直抗拒着这种差距，但是我终于明白了这并不是能够跨越的障碍」
到底已经目送了几辆电车开走。坐在长椅上的只有由依和佳澄，站台上的人影早已是寥寥无几。问着要坐下一班车吗，佳澄站起身。由依将她的右手整个包裹住般握着。她的手还是那么小，仿佛连杯子都会拿不稳。
「十三年的岁月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缩减。所以呢，我会注视着佳澄姐直到最后的哦」
「最后？」
「再过几年佳澄姐衰弱下去，我也还很健康。到那时我想为佳澄姐做尽各种各样的事情」
「……真是失礼呢。别擅自把别人说得这么老」
语塞半刻后佳澄想开着玩笑搪塞，但由依没有笑。只要活着就不会只是发生好事，眼前的她也有可能突然病倒，从此永别。
「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我真是笨蛋啊」
「……别那么悲观。现在怎么办？ 要一起去吃饭吗？」
这是能让佳澄对她自然地说出「一起」这种邀请的幸福距离。
由依放开握住的手，点点头，为了压住涌上心头的感情，将拳头轻轻地按在自己微有起伏的胸前。
佳澄 六
在第二十一天来月经了。这几年月经周期经常不准，渐渐能切实地感受到身体上的变化。同年纪的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比起聊近况更多的是聊身体状况。罗列出诸如皮肤变干了，腰痛到站着都会很痛苦，只有脸发烫等症状，最后得出我们也到了更年期了呢这个结论，然后就平静地喝茶。
到底能作为女性活到什么时候呢。虽然觉得不来月经才比较轻松，但要失去从十二岁起就每个月陪伴着自己的伙伴，果然还是会很寂寞。佳澄吞下两颗止痛药。以前还能凭年轻劲来忍住，但随着体力衰退，已经渐渐无法蒙混过去了，每日的疲惫都在不断积累着。
二十岁的时候还无法想象五十岁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只会想象出大概结了婚有两个小孩这种世间常见的场景，里面也当然也没有加入像是别离、看护、贫穷这样的消极元素。
二十七岁的时候和公司的同事结婚了，却没能生出想要的孩子，然后两个人就渐行渐远。最优秀的恋人不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丈夫。幸福的时期只有最开始的两年，佳澄期望着就算没有孩子，彼此也能珍惜两人间的生活，再次构建出幸福的家庭，但他却期望和别的女人重新来过，因此离家出走了。
要是过去的自己知道到了这个年纪还会谈恋爱还会做爱，会轻蔑自己嘲笑自己吗。以前曾认为女性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摒除性欲，成为不会因沉溺恋爱而迷失自我、不会因赤裸相对而沉迷快乐、在背阴处稳重微笑的无害存在。但是，自己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对心上人的渴望是不会枯竭的，被人疼爱的时候会比年轻时从更深处开始有感觉。
佳澄感觉这种想法很污秽，但又会时不时就被这种想法牵着鼻子走。就算没想着和重逢的由依交往，在睡前也会回想起她让自己很舒服的那些行为。但是，人并不是为了每日享乐而生活着的，到了一定时期也会厌弃做爱。一思考到在那之后性以外的部分能有多强的连接，佳澄就不禁不安了起来。日后只会不断老去的人是不可能跟得上由依的年轻，而且自己还肩负着照顾母亲的责任，那能够自力更生的由依就必定会被她排到第二位。
（有好好吃晚饭吗？）
听见嘭的一声响亮的声音，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由依简洁的问话。她每天都会联系佳澄，第一句话总是固定的。她关心佳澄吃饭了没，吃好了吗，想要阻止佳澄继续瘦下去。
（随便吃了点。小依呢？）
（就算不管我，我也会吃一大堆的，所以不管我也没问题。要是佳澄姐没什么食欲，要不我做粥拿过去给你吧？）
（你明明就不知道我现在住在哪里。现在开始煮再送过来可是要花将近两个小时啊）
不管是佳澄还是由依都已经住在和五年前不一样的地方了。有听说过由依住在哪里，但她坐车换乘过来要将近一个小时。而且佳澄也不打算让由依来自己家。能想象到最糟糕的是如果说过一次住址给她听，她可能就会就这么渐渐地往来佳澄家。
「我会注视着佳澄姐直到最后的哦」
无数次回忆起之前她说过的话。就算知道这些话终归是会被推翻，就算她只是单纯的一时糊涂说出这种话，佳澄也非常开心她有一瞬是会这么想的。佳澄本想着在送走母亲后就要孤独终老了，但她说了会陪在佳澄身边的这句话宛如一束光。即便她只留下了这句话就再次离去，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但纵使佳澄再开心，也无法坦率地接受由依。只要佳澄点头同意接受，就会让由依余生都要忍耐，肩负责任，让她感到后悔。佳澄希望喜欢的人能幸福。虽然现在还旧情未了，但只要岔开话题，由依应该就能自己意识到并抽身而退吧。
虽然母亲需要看护的程度很高，但排队的人太多，出院的时候不可能进特别看护设施。又要去找有空位的设施，然后再做手续才行。国家在推进居家看护，所以最近很难长期待在医院，能承接看护的设施也不足。看护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要是没有钱就只能把老人接到家里，越是认真照顾老人的人，精神也越容易渐渐疲劳。
星期六，说了有好好吃早餐，但由依还是不信，打了电话过来。
「佳澄姐应该累了，我过去你那边哦。一起吃中午饭吧」
「我刚才不是说刚吃过早餐吗？」
「没事，等我到了那边你肯定就饿了。你先想一下中午想吃什么哦」
由依比从前更强硬，也更爱多管闲事。抗打击能力也变强了，脸皮也厚了起来。不久之前还说了自己在公司里的立场和以前不一样了，应该是升职后就显露出原本的性格来了吧。
虽然没什么食欲，但是佳澄也边晾衣服边研究附近店面有什么能吃的。吃米饭对现在的胃来说负担很重，肉也不行。面类的话，奶酪和橄榄油也是胃承受不了的。虽然也有买好食物到佳澄家吃的选择，但是佳澄对此很犹豫。佳澄能通过肌肤感觉到由依在忍耐着不触碰她，佳澄自身也在抑制着想要触碰由依的感情。要是在没有周围视线的地方两人独处，应该没法停住色气的走向吧。
「决定好吃什么了吗？」
由依精神抖擞地走出检票口，用一副见到面很开心的表情对着佳澄说道。佳澄觉得她这种坦率的地方很可爱。
「……浓缩咖啡，吧」
「那个不是食物。而且也对脆弱的胃不好」
由依皱起眉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出了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从早上开始就在想的提案。
「我来煮吧。我去买材料」
「在哪里煮？」
佳澄故意这么反问，由依笑道。
「如果是在自己家煮，在煮完之前佳澄姐可以休息，而且比起在外面吃还养胃。你还记得我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的吧？」
「多少记得，吧」
「那就这么决定了。不过，如果佳澄姐对这个决定讨厌到要死，拒绝也是可以的哦」
「……也没有讨厌到那种程度」
真是狡猾啊。由依知道这种说法是佳澄拒绝不了的，就在这种时候毫不客气地用了这种说法。
「好久没一起去买东西了呢」
由依用轻快的语气说着，走了起来，但她隐约的紧张感连旁边的佳澄都能感觉到。
会被对方渴求，真是很不可思议。身材并不勾人。胸不大，也不会洋溢出什么色气。佳澄俯视着自己的身体，觉得就算摸到也没什么乐趣可言吧。
「剩下的就晚上吃。佳澄姐从医院回来之后应该会饿的」
「那么晚了还吃东西会胖的」
「胖才好啊，佳澄姐现在太瘦了嘛」
说了佳澄姐你去休息之后，由依就在第一次进来的房间里忙碌了起来。望着她的身姿，即便已经不是同一个房间了，也让佳澄想起了从前。那个时候真的很开心。虽然在幸福中混入了无法消融的寂寞，但佳澄非常喜欢看着充满朝气的由依。
「几点去看母亲？」
「六点左右」
「那就能先稍微睡会呢，我也一起去哦」
「小依的癖好真是奇怪啊。不去和朋友玩吗？」
由依在稍远的位置坐下，抱着靠垫，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因为我想尽量和佳澄姐在一起。我也不是癖好怪，是喜欢佳澄姐啊」
重逢以来虽然牵过几次手，但也没有更进一步。虽然有时候由依会考虑到佳澄的身体状况而抢先行动，但也会保持只是最低程度的必要接触，现在也是如此，和佳澄保持着距离。以前没见过她这种态度，这种沉静倒是让人喜欢。基本上每周她们都会见面，但她会认真得划出界线，在近距离看到这样的她，佳澄都要为欲壑难填的自己感到羞耻了。
「我睡了之后小依要做什么？」
「把刚才剩下来给明天用的蔬菜做成汤冷藏起来」
「要一起睡吗？」
佳澄吃完饭盖上保暖的被子，这么问道，由依神色认真地笑了。
「不睡哦。我已经决定不碰佳澄姐了」
「因为是朋友？」
「不是。因为感觉要是抱了就要胡搅蛮缠到早上了」
由依这么说着，害羞地移开了视线。可能是羞耻感一下子上头了，她用手捂着开始泛红的脸颊，像是要遮住脸似地将头垂到两膝之间。
「……你到现在都还会这么想的啊」
「我是会这么想的呢。但是，佳澄姐不一样。我不想让佳澄姐累到，也不想强迫佳澄姐」
「如果我希望你能胡搅蛮缠呢？」
由依的动作停住了。在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刚才的抑制力就像纸做的一样，由依露出了狼狈的表情。
「不行，别说这种破坏力那么强的魔咒。距离出门只剩两个小时了――」
「那你能当我的抱枕吗？ 我其实想稍微睡会」
佳澄掀开被子邀请，由依眼迷心荡地下了决断。
床被压得嘎吱作响。就算把身体靠着墙边也还是会触碰到对方。由依紧张到动作生硬地挪动手臂将佳澄轻轻抱住，佳澄久违地在由依气味的包裹中睡着了。
由依 七
和计划年底结婚的同期在工作结束之后去喝酒。他的对象是比他大两岁的女性，好像是他高中时候的社团前辈。虽然他对那个前辈有好感，但那个时候并没有交往，是他开始独居的时候去区政所办手续，在办事窗口偶然重逢的。
「对，她啊，是区政所的职员哦。遇见的瞬间被对方知道了自己住在哪里，就想着这说不定就是命运吧」
喝过啤酒之后他就开始话多了起来，满脸笑意地讲自己和女朋友相遇的故事。
「你们是交往三个月就决定结婚的吧？ 不会太快了吗？」
「会吗？ 不过，对我来说是遇到了最好的女人，所以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么短的时间能互相了解吗？以后有可能会后悔的哦」
「片仓就是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到现在还是单身」
因为他和由依关系很好，所以说出这种几乎能算是性骚扰的话也能被原谅，他边说边笑着。他一喝酒就会对人说教，最近后辈都避开不和他喝酒。
「交往了一个月就知道处不处得来。交往了两个月就觉得已经不需要其他女人了。这样一来，之后不就只剩结婚了吗？ 因为不想把她让给任何人，所以我来收下她剩下的所有人生」
「还挺任性的」
「如果这只是我擅自的想法，那就太任性太傲慢了。但她也是这么想的。这也就是所谓的命运共同体啊」
他笑得很猥琐，点了杯啤酒。看着他幸福的身影，由依也不知不觉间感到开心。能把原本玩世不恭的他变成现在这样，对方到底是怎样的女性呢。
「我有过几个喜欢的人，也有只是想和对方做的女人。但是啊，会让我觉得只要对方笑了就很幸福的只有她。所以我才会想要守护她的笑容，想要不愧对自己」
「我懂」
「那就是爱啊」
「嗯」
「这些都是我平时完全没意识到的事情，但会让我觉得我要活着。为了不让她伤心，我要努力活着」
由依用一次性筷子搅拌着可尔必思沙瓦的底部，点了点头。由依并不羡慕这么开心的他。由依也遇到了佳澄这样的女性，知道真正的思慕是什么意思。
「……果然啊，会希望喜欢的人能幸福呢」
「什么呀，说得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让我这么幸福的她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吧？」
这么说完之后喝醉酒的他，说着不想和片仓喝酒想和女朋友喝酒这种失礼的话，拿出了手机。瞄了一眼手机屏保，是会让人想不由吐槽的甜蜜双人自拍。
「很有自信嘛」
「虽然没什么自信，但我很信任她。要把她让给别人，祈祷她幸福是很简单的事情。我决心要和她在一起的觉悟和她的决定是等价的」
「那，你最喜欢她的哪一点？」
「……巨乳」
由依在桌子底下用力踹了一下他的脚，他偷笑着看女朋友发来的回复。
「睡得好吗？」
注意到佳澄醒来了，由依关了炉灶的火，对她这么说道。
「……不怎么好。总是做梦」
「怎么样的梦？」
「被怨灵追，所以就用放在附近的斧头战斗，但是因为对方是灵体，所以物理攻击本来就是无效的」
佳澄明显是累了，听着她讲述梦的内容，坐在床上的由依轻轻地抚摸佳澄的头。发际被汗打湿，她长叹了一口气。看她这个样子，梦中后续应该就是战斗失败，被袭击了吧。
虽然由依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来佳澄家，也经常和她一起睡觉，但是由依还没和她做过些什么。虽然并不是性欲消散了，但只是抱着她，精神上就满足了，由依也做不到把躺下就睡着的她吵醒。
「我最近被小依宠坏了呢」
「是吗」
「一般来说都是反过来的吧？」
「年龄上来说吗？ 那又没关系。我想照顾佳澄姐嘛」
吃完迟来的早餐，佳澄就这么穿着睡衣发呆。最近佳澄工作很忙，工作日去完医院之后，好像还会再回公司。坐在她旁边，抚摸着她的背。不用赤裸相见也能感觉到她的单薄。以前她身上的肉更多些，现在抚摸她的手却能感觉到骨头坚硬的触感。由依在的时候会好好吃饭，但平时她应该不怎么吃东西吧。
「佳澄姐，要和我一起住吗？」
由依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重要的事情，佳澄那还犯困的眼睛笔直地看向由依。
「这样下去我很担心你。想你能和我住在同一个家」
「为了消除小依的不安而同居？」
「不是同居，是结婚的意思。虽然不被社会承认，但我想找机会和亲近的人还有家人谈一谈这个」
听到由依这么说，佳澄马上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脚边。虽然可能太早提这件事了，但由依每天都在考虑这件事情。
「不用马上回答我也没关系。但是，请把这件事留在心中的角落里。我的想法是不会变的」
「你也可能会遇到其他喜欢的人」
由依伸手紧紧包住佳澄交错着扭结在一起的手。最近由依终于注意到了，她说这种别扭话的时候是另有真意的。
「在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也没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我的心一直都在佳澄姐这里哦」
「但以后的事情又说不准」
每次见面都能感觉到佳澄不想给由依添麻烦的强烈想法。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在她心里由依还是外人，证明了她对由依还没信赖到能放心麻烦由依。由依想成为能让佳澄放心依靠的存在。嘴上说要珍惜对方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要弥补曾经让她感到的那些细微的失望和气馁却并不容易，要积累不知道本来还有没有的信任也需要时间。
「以后的事情的确还说不准。但是啊，与其把时间分给其他人，还不如变得更加喜欢佳澄姐。我决定不再离开佳澄姐了」
「我明明马上就要变老奶奶了」
「还早着吧。而且我也会老啊。我觉得两人依偎在一起生活就好」
由依强烈希望能缓和她无法言表的不安，消除她眼眸深处的寂寞。
佳澄沉默不语，由依轻抚过她的肩膀，开始准备做饭。由依边对自己说不要着急，边搅拌起鸡蛋，与试图揣测她真意的佳澄四目相对，然后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佳澄 七
就算在当时暂时改变了想法，要持续下去还是很困难的。一开始，由依看起来像是在勉强自己。想着她到一定程度是不是就会累了。即使将自己以外的人作为原动力促使自己前进，在走到尽头之时回头望去，过往的事情也会化作击溃心灵的障碍。想象着走到那种地步的由依。佳澄也清楚知道到那种时候再说道歉这种话也过于浅薄。
平稳地过了一个月，平安无事地过了两个月，迎来第三个月的时候两个人开始一起度过周末。周六晚上，工作结束后由依来到佳澄家里，就这么悠悠闲闲地待到周日晚上。她们时不时会外出。去完医院的回家路上会去吃饭，买完东西之后偶尔会去看电影，但并不是像约会那样隆重又让人兴奋的感觉，而是以平静温和的对话缓和着佳澄紧绷的神经。
随着共度的时间增长，佳澄看到了由依的改变，但一想到说不定某天她又会恢复原样，佳澄就感到害怕。虽然不想被她的心血来潮耍得团团转，但又很难主动切断这样的快乐时光，佳澄一边洗着由依穿过的衣服，一边思考着将来的事情。就算一起生活又能怎样。不能继续保持现在这种朋友般的关系吗。虽然社会层面的认知上恋人和夫妻是不一样的，但把她们的关系告诉周围人也可能会带来麻烦。而且佳澄绝对不愿意去考虑，在感情加深之后由依她被留在世间、独自一人的未来。
佳澄很开心由依能陪在自己身边，但也有自觉她本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自己却成了她的枷锁。过了四十岁后不断袭来的焦躁感加剧了佳澄的忧思。眼看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对陪着自己的由依感到抱歉。
「希望你能再任性点啊」
由依用双臂抱住佳澄，温暖地包裹着她，消除着她心中的隔阂。
「我只有一件事想任性。就是佳澄姐能允许我像这样待在你身边」
「只是这样？」
「嗯。现在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嘛」
「……真是夸张呢」
这种好听的话也没以前那么空洞了，现在能看到她的真诚。能感觉到被重视的佳澄每次回头都肯定会在她的视线注视下。佳澄能感觉到每次看到那眼眸，顽固地想着必须与她疏离的心都会因此融化。
如果要打个比方，这不是奔流而是潺潺流水。被堤坝拦住的水并不是决堤溢出的，而是涓涓细流般不断流出的，因此佳澄能放心地委身于由依的手臂。她的温柔会通过肌肤传递过来。回想起被单方面强制愉悦起来的性爱是多么寂寞，佳澄因此把脸蒙了起来，不明理由却察觉到她动作的由依紧紧地抱住她，哄她睡觉。
由依温柔地说着晚安，语调和平时一样，但拍打到额头上的气息让佳澄感觉到热意，因此在她身边轻轻地扭动身子。稍微挪一挪脸的位置，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她的下巴。再遇以来一次都没触碰过的那双嘴唇随着佳澄的动作微微张开，放在腰上的手指像是要捏碎心中生起的欲望一样动了动。
「小依」
「嗯？」
「我想你要我啊」
她的胸口抽动了一下，隔着衣服蹭了蹭佳澄的肌肤。由依的胸并不大，但乳房形状娇好又有弹性。佳澄将手伸进两人之间，覆在她的胸上。用拇指磨蹭着中心部分，大而圆的乳尖在磨蹭三次后就鼓胀了起来。
「……嗯，不行，刺激太强了」
「是吗？」
「因为，好久没被佳澄姐碰了，嗯」
佳澄咽下“被很多我以外的人碰过了呢”这种使坏的话，把手钻进衣服里面。她的体温总能让佳澄安心、引佳澄入睡，但是听到由依鼻子里发出清亮的声音，佳澄瞬间就想把她全身的衣服都扒掉。
「抱歉哦，我要撤回刚才说的。我想要小依」
佳澄掀起由依的衣服，坐在她的两腿之间，手搭在她的内衣上。佳澄并不喜欢着急着做，在将由依的衣服全部都脱掉之后，张大了她的腿。由依没有反抗，却害羞地挡着脸。她小声说着“现在看着夸张但一开始不是这样的”，然后用手遮掩着已经湿漉漉的中心部分。
「小依，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一起睡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那可就为难了啊。你是有在自慰吗？」
将自己的手叠在由依挡住裂缝的手上，用她的手指沿着浅沟探索。许久不见的红梅色果肉随着手指的动作起伏，边垂着汁水边张开小口。
「以、以前我就在想了」
「什么事？」
「佳澄、姐、为什么会、这么色」
佳澄用微笑来回答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将脸埋进那里。在由依挺起腰之前将舌头塞了进去，边被浓厚的味道包围着，边吮吸着由依柔软的肉。平时总会感觉很累马上就睡着，但现在就算身体很累，意识却很清晰。看着舒服得发出声音的由依，佳澄觉得自己能舔一晚上。
不久，佳澄的衣服也被脱了下来。被由依求着坐在上面，佳澄乖乖地跨坐在由依身上，高叫一声的由依就这么把脸埋在佳澄股间消停了一会。
「……好开心。感觉就这么窒息了也无所谓」
「这种状态下窒息可就很难找借口说明了」
由依在下面张嘴舔佳澄。为了让舌头记住形状而反复整体扫过去又撑开。被碰到最敏感的地方后，佳澄的身体猛地倒在由依身上。由依以前早就知道佳澄哪个地方最脆弱，甚至连要怎么去触碰才好这种细微的部分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要和记忆中一样再现，就轻而易举地将佳澄推向了高潮。
「太幸福了，要哭了」
「要是幸福，就别哭，笑起来呀」
「想让你里面也舒服起来。佳澄姐，来这边」
被紧紧地抱住之后，经过长久的别离，迎来了温和的一吻。深深地交叠缠绵的舌头将双方的味道都杂糅到了一起。明明由依还是会执拗地探索着口内，唾液沿着嘴边滴落，但又感觉和记忆中由依热情的行为有些不一样。由依既不是在将自己的反应与其他人的反应做对比，也没有强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露出陶醉的笑容，用沉稳的目光注视着佳澄。
「要是觉得痛，不要忍着哦」
伸入一根手指之后，能感觉到她马上又伸了一根进去。已经好几年没有异物进入过的体内紧紧地缠绕着由依，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都粘连住了。即便如此，也马上找回以前的状态，恢复到顺滑。每次进出都有大量的液体顺着软化的褶皱滑落，在由依的手掌上聚成一个温暖的水洼。
「我，喜欢佳澄姐」
舒服得喘不过气来的嘴角边，洒落了由依的告白。
「真的最喜欢佳澄姐了。我已经没办法考虑，佳澄姐以外的人」
在张开的两腿间不断响起湿漉漉的声音。本以为早就干枯了，但佳澄的体内却源源不断地溢出蜜汁，可能性又进一步扩大了。由依的嘴唇轻抚过佳澄的脸颊。佳澄就这么单手抱紧她的头，由依抽出手指后又多加了一根再一口气伸入到底部。
「……没事吧？」
「……嗯，小依，别哭啊」
佳澄边被深深地穿透，边擦着由依落下的眼泪。刺激已经强烈到让佳澄觉得要忍不住了，但她的手指还是在里面撑开缝隙，搅和出声。
「我没有哭」
「骗人」
「我只是喜欢佳澄姐。比从前更喜欢，一直都喜欢着」
擅自断定她的幸福是什么、否定她的感情是很简单的。但是，这到底有什么用呢。如果能像现在毫不犹豫脱掉身上的衣服一样将内心的防卫完全卸下就好了。在逃跑反而是自己。在无法束缚住对方的关系里，害怕十年后她会离开，也害怕被留在原地的自己无能为力，因此把自己关在了安全的地方。
「选我真的好吗？」
「就是佳澄姐才好啊」
脸上挂泪的由依笑着。不想放手这副笑容的想法涌上心头。如果她已经下定决心了，那自己也坦诚相对。看着这毫无阴霾的漂亮眼眸，在赤裸相拥的现在，佳澄想要坦率地回应她。
环在由依背后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嗅着指尖残留的酸甜气味，将不断膨胀的感情在将吻未吻的距离低语出声。
「……我也爱着由依啊。从前就是，一直都是哦」
在将长久以来从未说出口的话传达出去的瞬间，由依的身子倒塌了。
由依出声哭泣着，佳澄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将由依的重量和冰冷的床单全都拥入怀里，佳澄踩下自那天起就已经有所倾斜的天平，轻轻地叹了口气。
＊
「我想如果决定好母亲住哪里的设施，就搬家到那附近」
由依停下抚摸佳澄小肚子的手。佳澄软乎乎的肚子只是抚摸着就会觉得很舒服，从后面抱住佳澄的时候手自然地就会伸过去。稍微下面一点的草丛还湿着，由依正犹豫着是要给她擦干净，还是开始下一轮。
「如果能住进上次那个设施是最好的，但是那里很受欢迎，所以可能住不进去。视情况而定，我也得搬家才行」
「是呢。要是太远了，来回跑会很辛苦」
「小依打算怎么办？」
由依抬起自己放在佳澄肩窝的嘴唇。因为佳澄提问的语气很平常，所以一开始由依并没有理解到她在说什么。
「我？」
「如果你还没改变主意，我就找间大一点的房子」
由依慌慌张张地起身，和赤裸着端坐的佳澄面对面坐着，心里想着这是真的吗。明明是这种重要时刻，却对面无表情地回看过来的她身上的乳房有了情欲。直到刚才都还执拗地舔着的乳头，漂亮地红肿着。由依先闭了一次眼，然后由衷地感激，摸索着握住她的手。
「好开心。能和佳澄姐一起住」
「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自在的」
「那不可能。毕竟基本上都是我让佳澄姐生气的嘛」
隆冬的夜晚寒气袭人，全裸的由依稍微打了个喷嚏。佳澄见状，张开双臂，眼神温柔地邀请她过来。
「想睡在稍微大一点的床上。买张大一点的床吧」
「然后就会各自睡在角落里呢」
「为什么要说这么寂寞的话啊。佳澄姐有时候真的很坏心眼呢」
佳澄开心地笑着，由依吻了上去惩罚她。顾虑到她纤细的手臂，由依挪了挪身子，紧紧抱住她娇小的身体再盖上被子。
「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寒风吹动佳澄脑后的头发。她像是觉很冷般缩着脖子抬头看着天空，静静地小声嘀咕，回头看向由依。最近的佳澄经常会笑。不久前还笼罩在她身上的沉闷氛围已经削弱了，她也很少会固执己见。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呢，我不怎么去思考将来的事情」
「关于我的事情也是？」
「小依是另当别论的。我一直都在思考着你的事情」
认真地传达完爱意之后，佳澄害羞得想跑开。由依浅笑着站住。虽然因为阴云密布，路上的行人稀少，但新宿御苑的寒樱已经开始绽开了。
由依心里觉得她真漂亮。都说人的生活方式是会表现在脸上的，但就算她对自己很严厉，却丝毫不会给人那样的感觉。坚定的眼眸，淡色的脸颊，让人想吻上去的肉感嘴唇。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她却酝酿出只有经历过年月的人才会有的沉着魅力，由依站在稍远处陶醉地注视着这样的她的站姿。
「佳澄姐，不冷吗？」
「没事。你要是冷，我给你暖暖」
插在大衣口袋的手臂被她伸手挽住了。想要从她们之间穿过的风无处可去了，不甘心地扬起她们脚边的树叶。
切身地感受到她是自己重要的人。就算不去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像这样走着就很幸福了。因为喜欢上她，由依也变柔和了。一旦不停思考该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就会注意到以前不在意的小事情。看不见的好意，通过思考转变为现实，体现在行动上。
「还记得我第一次和小依你说话的事情吗？」
「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找时机向佳澄姐搭话啊」
雨后的下午，在短暂的对话里，由依知道了自己喜欢上的人比预想的还要年长，经历过离婚。因为是在自觉无望之前就喜欢上对方了，所以这些事实本身都不妨碍由依的喜欢，那个时候因为对她亳不了解、想要更加了解她，由依很积极地邀请她，带她出去玩。
「我都断定地说自己不会再谈恋爱了呢。却还是迷上了年轻人，就觉得自己真的是笨蛋啊。明明小依和我真的是天差地别」
「我和佳澄姐没什么不一样的哦。就算有，那也是不会妨碍我喜欢佳澄姐的细碎小事」
想要坐的长椅带着昨天的雨水，有些湿漉漉。佳澄完全不在意这点，猛地坐下。由依像是被连带着一样也坐下了，却因目测失误而坐到她的大腿上。佳澄笑着说“你是故意的吧”，由依被她的可爱感染到而笑到眯起眼，也因为幸福到让人想哭而眼眶湿润。
不是说独自一人有什么不好的，也不是说两人在一起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幸福的定义，放弃所爱的理由也是各式各样的，因此这些都轮不到其他人来多嘴多舌。在无穷无尽的答案里选择哪一个作为正确选项也是个人的自由，要逃避、放弃选择也是个人的自由。但是，当有了真正喜欢的人的时候，为了对方应该采取的选择一定是有限的。
「……以前啊，我不知道佳澄姐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佳澄姐会说那种话，会觉得脑子里很混乱。佳澄姐不相信我说的话让我很痛苦，也不清楚为什么佳澄姐会疏远我」
「我让你流了很多眼泪呢」
「嗯，但是呢，我现在觉得是我不能理解佳澄姐所以才不行的」
由依觉得只要双方互相喜欢就没有任何问题，佳澄却注视着喜欢之后的将来。强调自己不在意年龄差根本没有意义。在正视这个现实的时候，理应对感到不安的她说些温柔的话来抚慰，但由依坚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就像佳澄姐说的那样，没人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还能在一起多久。但是，直到最后的那个瞬间我都会在佳澄姐身边的哦」
「……做这样的约定，是会后悔的」
「我人生最后悔的是，和佳澄姐分手。所以，就算佳澄姐这么说我也不会在意的。因为我已经知道那个时候的痛苦了」
由依近距离注视着在外保持着成熟模样不变的佳澄。两人的视线紧紧交织，由依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忘了自己身处何方，视野里除了她以外的风景全都黯然失色，消失不见了。
「我最喜欢的佳澄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一件事？」
「今后的日月能和我一起生活下去吗？」
将嘴唇放在握住的左手无名指上，起誓永恒。
「我会在的。不论何时，我都会在佳澄姐你身边。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件事」
佳澄突然舒缓开的眼神，将由依的心柔软地包裹住。就算是在难以独自站立地对方，她无声的温柔也会支撑着自己不稳固的脚下。
「……你会陪在我身边啊」
佳澄这么说着，又喜又羞的表情很可爱。由依环顾一周后瞬间吻了她一下，佳澄不服气地嘟起嘴，伸出双臂搂住由依的脖子。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初版発行
著者 ぼちぼちこ
発行者 ぼちこ文庫
表紙 うっかり（ＳＵＴ）
